荒凉的城镇在夜幕的笼罩下散发着一层阴森森的恐怖,离开克拉根富特后经过了一段路程的行驶,车窗外的风景再次从树林变回了城镇,不过这次的城镇并没有一点人群居住的迹象,完全就是一个被废弃了许多年的无人地带。
“这种地方还有人住?”
“我记得伦蒂尼姆好像也有一处叫隔离地区的地方吧,应该也和这里差不多都是成片的废弃建筑,虽然我没有去过。”
“你说的那个修女真的一直住在这种地方?”
“大灾难之后人口大幅度减少,现在的各个国家境内都有这种没有人居住的废弃城镇,不过如果是想要远离人群隐居,做为藏身之处你不觉得这里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吗?”
“……”
除了天上微微的月光,没有一点灯光的黑暗城镇,仿佛车窗外那一幢幢死气沉沉的建筑内潜伏着什么未知的可怕存在一般,要是盯着去看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从那里面跳出来似的。为了停止在内心逐渐涌现的不安,视线始终对准手中早已喝完的果汁杯子,尽量不去看车窗外的风景,不去想那些会让内心感到害怕的事情,只要呆在目前充满了光亮的车内,身体还不至于因对黑暗的恐惧变的动弹不得。
“怎么闷闷不乐的啊?不会是对我刚刚拿走玉米饼的事还在生气吧。”
“没有……”
“其实这个玉米饼是买给我们现在要去见的那个修女的。她这个人生性多疑,行事十分的小心谨慎,我失踪了半年多,现在突然出现怕她不相信是我,所以也算是做个保险。因为在我知道她喜欢玉米饼后,以前去见她的时候经常有带,算是只有我跟她之间才知道的小秘密,如果被你吃了的话,到时候说不定就麻烦了。”
“那你一开始怎么不说。”
“我以为你一个汉堡就应该饱了。”
“……”
“好了,马上就快到地方了。”
说起那个修女,曾经一度耿耿于怀的事情又再次于脑海深处浮现。
卡斯过去带的那条项链,稳定罪化症状的蔓延持续了五年,究竟是性能上优于自己发明的项圈,还是卡斯纯粹做为罪化患者的个体情况特殊,这个问题到至今都没有得出一个明确的答案。虽然不想得到前者是真相的结果,但是一直无法得出答案,那种永远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是更加无法让人接受的。即便真相真的是前者,至少也能从中找到如何去改善去超越的方法,要是永远都不知道答案,那也就意味永远都无法超越……
——永远都无法超越,那是一件多么令人不舒服的事情,光是想想就有一股莫名的怒火在胸口直冲头顶。
“你当初的那条项链,那个修女是持续做了五年的维护,是吧。”
“是啊。”
“她叫什么名字啊?”
“记得好像叫琼吧……不知道是不是真名,我只是有次无意中在帮她修理房间的换气装置时看见过一些很旧的证件资料,一般没人知道她叫什么,生意上的人都称呼她修女,毕竟干这行的底细被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琼……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做为发明家肯定没有你有名气的,不然也不可能会混到去黑市做武器买卖的生意。”
“那你的意思是,我发明的项圈还不如一个连名气都没有的人喽?”
“为什么你会这么理解?我刚才说的那句话完全没有那种意思,你可不要乱解读啊,我只是说了一个事实。是你的名气大,是你比她优秀。”
“那你倒是说说,我发明的项圈和她的项链,在性能上哪个更好?”
“这个……这个我说不上来。”
“说不上来也要说啊,你两个都带过了,总能分出一些优劣吧。”
“……差不多吧,没什么区别的。不过在维护方面,你的要一个月一次,她的就隔几个月想起来了就做一次的感觉,我想一定是你对症状的状况更加上心,更加负责的原因。”
“没有别的了吗?”
“……哦,有了!有一点你有绝对性的优势。”
“真的啊,是什么呀?”
“你这边不用花钱。”
“啊?”
“我那五年里维护项链花掉的钱,差不多已经是普通家庭十几年的收入了,幸好我有点存款能撑住,再加上答应帮她送几趟货还能给我打个折之类的。”
“钱?这算什么优势啊……”
满怀期待的寻问,没想到得到的却是一个如此俗气的答案,复杂的情绪在内心交织,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感到高兴,还是生气。
“怎么就不算优势了,在遇到你之前,这简直就是我人生的头等难题。我可不想因为没钱的原因导致症状发作,存款总有花完的一天,虽然还有帮修女一直送货这条路,但这毕竟是非法勾当,有一次还差点被抓呢,幸好我开车跑的快。”
“……”
“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我的梦想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主要就是为了等到存款花完后,还能有笔收入能够继续支撑下去。攻读机械工程学在卡林西亚这种小国家是赚钱相对高的专业。我做的这一切都为了能够做为一个人继续活下去,现在不需要再为金钱发愁,难道还不算是优势?”
“但是你这种优势跟我没半点关系啊,阿鲁比恩所有罪化患者维护项圈的费用都是由国家承担的,再说了你是我开发项圈的协助人,从你身上收集资料改良项圈,这种程度的事情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能有现在,也是因为有你的帮助啊。”
“可是……”
“之前在罗马带你去拍卖会的事还记得吗?其实当时我想付款买下那个拍卖品也是想做为这半年来感激的礼物送你,没想到你这么坚持要自己付款。”
“……”
原本想试图说些什么,但被突如其来的插话声打断,思绪失去了方向,陷入了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的状态。感觉卡斯就好像为了结束目前的话题,故意插话打乱了这边的思路,以前这种事情也发生过几次,不过这次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他就这么得逞。
“好了,我们到了。”
没等再次整理好思绪,只听卡斯的一句话,发现车子在这时拐弯开向了路边建筑物的一道墙上。在车子穿过墙壁进到建筑物内,发觉刚才的那面墙壁只是用全息影像制造出来的假墙。这里看起来曾经应该是一幢办公大楼,又或是医院之类的地方,不过在夜晚的笼罩下,黑漆漆的感觉令人不寒而栗。
随着车子开进了一处看似通往地下停车场的通道,四周深不见底的黑暗,感觉仿佛就像是进到了一个可怕的魔窟之中,内心产生的慌乱已经完全顾不上了先前的话题。虽然车内依然明亮,但车窗外已经变成了连一点光亮都没有的黑暗。
“到了……你怎么了?”
“……”
视线再次从车窗迅速切换到了手中的果汁杯子上,一直到车子开出通道停下来都没有将视线移开的打算,始终做着试图放空大脑来恢复内心平静的行为,面对身旁卡斯的寻问,此刻根本没有回答的余力。
“不是开着灯吗?”
“……”
“你先等等。”
随着这声话语落下,卡斯从驾驶座走出车外,听声音应该是跑到了后车箱,去拿在里面的行李箱。
车内只剩下了自己一人,虽然光亮并没有消失,但一想到车外漆黑一片的环境,内心的慌乱情绪开始转变成了恐惧,无论再怎么想要将它甩掉也无法彻底的摆脱。随着恐惧感在内心持续膨胀,身体也开始不由自主的紧缩成了一团。
每当黑暗逼近的时候,那些埋藏于记忆深处的东西就会被随之唤醒。虽然曾经尝试通过心理治疗来摆脱恐惧,但并没有丝毫改善的迹象,童年时造成的阴影说不定会这样一辈子持续下去。直到现在依然能记起那一晚走出房间,看到闯入家中的怪物夺走母亲生命的光景,事后从管家处得到了父亲也遭遇了同样的厄运,那一晚之后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从身边消失了,仿佛一切都被黑暗所吞没,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点残余……
“还好吗?”
身旁的车门被打开的声音令陷入恐惧思绪稍稍有了几分回到现实的清醒,从后车箱将行李箱拿出来的卡斯这时已经跑回到了身边。
“……”
“你看,你的发明。”
来到身旁的卡斯此时带上了从行李箱拿出来的卡拉德波加,从他张开手掌启动了手套照明功能的样子,似乎像是在表达着这项照明功能终于到了派上它真正用途的时候。虽然这是自己的发明,自己也的确对自身的发明有着一股绝对的傲气,但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手电筒,还不足以到能够完全战胜对黑暗恐惧的程度。
“能下车走到前面的电梯口吗?就几步路?”
“……”
就只是呆在充满光亮的车内都已经害怕的快要动弹不得,更加不可能做到下车在完全看不清四周的黑暗中行走,面对卡斯的寻问,目前唯一能够做的就只有摇头进行否认。
“你的黑暗恐惧症这么严重的吗?”
“……”
“那要不这样,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方法,不过我先问问你,你信不信任我?”
虽然不清楚卡斯究竟是想到了什么方法,同时也不觉得世上会有能让自己立刻克服恐惧的办法,但如果单纯说到信任,对这句话内心上并没有产生丝毫的否定,从相遇到现在的半年多里,对方所做的一切都足以为这句话做出点头的回应。
“那好,你帮我拿着这个——”
得到点头回应的卡斯随之取下了带在手上的卡拉德波加,在拿走自己手上紧握的果汁杯子后,将卡拉德波加交到了自己的手中。
“——然后闭上眼睛,别去看四周,我抱你过去,你看怎么样?”
“……抱我?”
“是的,就到前面的电梯口。等到进电梯下去到修女住的地方,那里就有明亮的灯光了,抱你过去最多就十几步路,进电梯就不黑了,那里有灯光。”
过去并没有在黑暗中被人抱着走的经历,一直都是将自己缩成一团等待着黑暗消失的那一刻来临,但是在这个看似地下停车场的地方,就算等到明天天亮,黑暗也不可能会消失,亮光只存在于目前所在的车内,如果车子的电力耗尽,那将永远被困在这片黑暗之中。
一想到会被永远困在黑暗之中,卡斯的提议或许是目前最好的办法,虽然从来都没有尝试过,但说是只有十几步路的距离,试着努力一下应该就能挺过去的感觉,于是默默的朝卡斯点了一下头。
“好,那你闭眼,等我说可以睁开为止再睁开。”
握紧散发亮光的卡拉德波加,在试图再次放空大脑的同时闭上了双眼,紧跟着听到卡斯伸手去拿车内装有玉米饼袋子的声音,然后肩膀,以及小腿处感受到了卡斯的手臂伸进来的感觉,很快整个身体就被慢慢的抱出了车外。
整个身体在两条手臂的支撑下横躺在了半空中,很快便意识目前正处于被公主抱的状态之下。顿时间一股奇妙的感觉在内心涌现,这种感觉和对黑暗的恐惧混合交融在一起,复杂且无法用言语形容,完全和上次被露易丝扛在肩上时的情况不一样。小时候看过的童话故事画本,故事里的王子抱着公主所用的都是这种方式,想不到这种事情竟然还能有在现实中体验一次的机会。
“修女,是我,还记得我吗?我带了你最爱的玉米饼。”
紧闭着双眼,将头靠在卡斯的肩上,听着他微弱的呼吸声音,十分轻松的一步步向前走去。没过多久在感到他的停下脚步之后,发出了不知道在和谁说话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失踪了半年多,现在才出现!》
“不好意思,发生了一点事,出国去了。”
《我还以为深更半夜哪来的男女,大老远跑这种地方来鬼混!》
从附近的传声装置发出来的这股声音给人的第一感觉,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性,而且说话口气十分粗鲁,完全没有半点修女应有的慈祥与和善。对方做为卡斯曾经那条项链的制造者,虽然心中十分在意这位所谓的修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但由于不敢睁开双眼,而且就算睁眼也不见得能看到本人的原因,只能静静的通过听声音来猜想这个人的种种。
“你快点开电梯门让我进去。”
《你抱着的这个小姑娘的是谁?不会是警察吧。》
“我怎么可能带警察来,她是我给你带来的客户,一笔大生意。”
《臭小子,我做生意从来没有让客人登门的,明知道我不见陌生人还带人过来,你什么意思!》
“放心这个人信得过,绝对不会泄露这里的秘密,她连我是罪化患者的事情都没有说出去。”
《……你这么抱着她,是她的腿脚不方便吗?》
“差不多吧,快开一下门啊。”
《你先跟我说清楚,这个小姑娘究竟是什么人,没弄清楚她的底细我是不会放你们进来。》
“她是阿鲁比恩人,夏洛特 罗莎琳德 布兰杰这个名字总听过吧。”
《阿鲁比恩的天才少女?骗的人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很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我没有骗你。”
《那你让她把头转一下,我要查一下。》
“夏洛特,能把头转到前方吗?不睁眼也可以。”
听到卡斯在耳边轻声的说话声,保持闭嘴双眼的状态将靠在肩上的头转向了前方。
《……还真是。》
“这下总可以开门了吧。”
似乎是对自己的脸进行了面部识别确认,传声装置发出了略带意外的语气,紧跟着在卡斯再次发出开门的催促下,一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随之响起。
“好了,可以睁眼了。”
伴随着卡斯再次前进了一小段路,跟着一声电梯门关闭的声音,终于听到了可以睁眼的允许。相信卡斯说出的这句话,意识到已经完全离开了黑暗的地带,就这样抱着依然还是略有紧张的心情,慢慢的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