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盖全身的黑色物质在逃跑的途中慢慢褪去,身上的两处枪伤依然还在持续的流着血,剧烈的疼痛令麦克斯感到非常的难受。
自从九岁那一年,身体出现罪化征兆,经历了异变之后,已经有将近二十多年的岁月没有再感受过目前这种程度的痛苦,仿佛就像是回到了罪化征兆出现之前的儿时,那段既脆弱,又无力,如同人类一般的时光。
至今为止的人生当中,上一次遭受如现在这般痛苦的记忆是熬过身体罪化过程中的经历。在那之后仿佛这个世上的所有疾病,所有的痛苦都与这副身体无缘了一般。虽然也会有受伤的时候,但都只是短短的几分钟,伤口很快就会止血,疼痛也会跟着削弱,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始终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不过即便是再怎么痛苦难熬,现在也不能放慢脚步,甚至还必需加快前进的速度。目前后方虽然没有那个教廷驱魔师追上来的迹象,但是任谁都不能保证那个神父不会再下一秒出现。刚才能够幸运逃脱几乎可以说是奇迹。当时为什么会有堕落者出现在附近虽说有着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不过这些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毕竟那些堕落者很快就会被那个神父消灭,而且这样的逃跑机会也不可能再发生第二次。
此时心中只有对死的恐惧,对生的执着。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比生存更加重要,只有活下去人生才能有出现各种转机的可能,一直以来始终都坚信这一点。
十三岁那年是人生当中一个重大的转折点,生在继承了恶魔之血的家庭,或许这场厄运是命中注定的结果。从小父母便教导着活下去就是一切的思想,因此在看到父母被驱魔师杀害的那一天,当时心中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并不是痛哭流涕,也不是跑向父母,而且选择活下去,拼命的逃跑。
不停的奔跑,不停的躲藏,为了活命几乎做尽了当时能够活下去的所有努力,最终这份努力也得到了回报。
来到皮尔森这个陌生的城市,被盖斯勒主教收留,结束了一年多的流浪生活。成年以后参加了当地警备军的入伍,幸运的得到了库诺司令的赏识,成为了一名军官,后来甚至还赢得了司令的掌上明珠亚嘉特的芳心。
然而这一切美好的事物现在都已经化为了泡影,被教廷的驱魔师识破了身份,无法在事情暴露之前将其灭口,这十几年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生活已经没有了挽回的希望。
没想到驱魔师来到皮尔森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就识破了隐藏了将近二十年的身份,实在是太过低估了那个神父的调查能力。
城内发生堕落者事件以来,库诺司令主张依靠国内的力量来解决事件,始终反对向教廷求援。向来在乎国家主权的司令反对外部势力介入自然有他的道理,而对自己来说司令做为有知遇之恩的上司,以及未来的岳父也没有理由不站在支持的一边,再加上教廷的驱魔师有曾经杀害双亲的原因,于公于私都不想和教廷的人有所瓜葛,更加不想和他们合作共事。但由于警备军自身实力上的不足,部下们根本抵御不了城内一次又一次发生的事件,利用自身的力量暗中帮忙也存在许多限制,毕竟要考虑自身身份暴露的风险。事实上在驱魔师来皮尔森的前一晚暗中使用能力消灭堕落者也开始被部下们察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自身没有硬实力终究没有话柄权,弱小的国家也无法真正意义上的做到独立自主,有时候通过付出一部分代价来寻求强大国家的帮助也是无奈之举。在亲教廷一派的声音逐渐壮大,驱魔师来皮尔森很快成为了决定事项。原本在驱魔师来皮尔森的第一天晚上不走运被撞见后就决定再也不以警备军队长外的身份插手事件,昨天要不是听到亚嘉特遇到危险也不会再次现身。想不到仅仅两次碰面就导致了今天被识破了身份,就连能力的特性都被对方摸得一清二楚。
“呃……”
伤口的疼痛令思绪回到了现实。
回首过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再怎么悔恨也改变不了现在的结局,思考如何继续活下去才是重点。事已至此为了活命,唯有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其它的地方重新寻找新的生活。
复仇从一开始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从来就没有过这种念头。虽然现在已经不是十三岁时的那个小孩,但即便如此,复仇也依然是天方夜谭的事情。刚刚对付一个驱魔师都落得这副田地,更不用说去和教廷这样庞大的势力对抗。复仇根本就是自寻死路的行为。
不过虽然已经决定要离开,此刻对这座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城市,还是有些无法割舍的事物。
“亚嘉特……”
脑海中浮现出了未婚妻充满笑容的可爱脸蛋。
虽然心里很清楚那张笑容已经是十分遥远的存在,但是内心深处始终还是没有办法将她和其它事物那般轻易的舍弃。
当初在选择坠入爱河的时候,其实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一直都有所顾虑,甚至在生活中和他人相处也始终刻意保持一定的距离。毕竟有着特殊的身份,如果过分亲近很可能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被知道身份后破裂。但是内心终究还是耐不住长年的孤独,一点一点的解开了心中的防备,尤其在遇到亚嘉特的那一刻,完全没有保持住理性。明知道那是不应该去触碰的梦幻泡影,还是在不经意间的被吸引,不知不觉之中陷入到了无法自拔的境地……
“嗨~晚上好!”
“?”
突如其来的一阵招呼声,再次打断了思绪,紧跟着发现道路前方一个带着厚重玻璃眼镜的男子正朝这边招着手。
“——!”
不过没等看清男子样貌的下一瞬间,身后突然遭到一阵重击,整个身体支持不住这股力道,很快被压倒在了地上。
“不要这么用力嘛,你看它现在这个虚弱的样子,万一不小心被你弄坏了重要的部位,不就得不偿失了嘛。它可是非常有研究价值的珍贵个体,失去了就很难再找到第二个代替品了。”
“哦,不好意思……”
“……谁?”
身体紧贴在冰冷的地面,由于目前体力虚弱,完全无法动弹。从背部传来的感觉判断,只知道应该是被人踩在了脚下。
“教廷的驱魔师说不定随时会追上来,我们必需要抓紧时间,不能让好不容易到手的宝贝被教廷的人给抢去。如果问我这个世上最最最最最最不幸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到嘴边的肥肉,又突然被别人给抢去。这种事光是在脑子里想想,我都要发疯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在被按趴在地上之后,站在前方带厚重眼镜的男子便开始一边情绪高涨的说着各种莫名其妙的话语,一边蹲下身子翻弄起了原本拎在手上的工具箱,似乎是在做着什么准备。
“好东西不能全让教廷给独占了,而且教廷对异能力者的那些研究和我崇高远大的理想比起来简直就是一种浪费资源的行为。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乌科巴克?”
“对,说的对。”
“……是你。”
虽然对方始终没有理睬这边的迹象,不过看着翻弄工具箱的男子渐渐的有了几分头绪。
对方乱糟糟的头发,厚重的玻璃眼镜,以及一身白大褂的穿着打扮,这一系列的特征勾起了白天在城郊工厂行动时的记忆——眼前的这名男子并不是初次见面,目前踩着自己的人也不是。
“你们就是城内事件的幕后主使!”
“猜对了,今天在工厂没有抓到你,想不到才过了半天就有了这样的好机会,这一点不得不感谢一下那个叫枪神的教廷驱魔师。”
做出回应的不是前方翻弄工具箱的男子,而是踩着自己的人。
“你们这两个混蛋,都是你们害我变成这样……”
怒火在一瞬间填满了整个大脑。虽说今天被教廷的驱魔师意外识破了身份,因此毁了二十年来在皮尔森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生活,但是事情归根结底会沦落到现在这副田地的根本原因,还是眼前的这两个人。如果不是他们在城内制造事件,不是他们在工厂设下埋伏,不是他们杀了卡斯巴,事情就不可能发展成现在这样。
白天工厂的行动中,不少堕落者从工厂翻墙出来,在部下和堕落者之间的混战中发现一个行动不同寻常的堕落者混入其中,猜测可能是事件的幕后主使想趁乱逃跑,于是对此引起了注意。结果事实也正如所猜测的那样,这个堕落者没有袭击任何人,并且有明显逃离现场的倾向。由于那时两名教廷的驱魔师忙着阻止从工厂大门逃出来的堕落者,根本顾不上这边,为了尽快结束城内的事件,好找理由打发驱魔师离开皮尔森,于是决定自己追上去。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切都是引自己过来的陷阱。在追到稍稍远离混战现场的地方便遇见了那个带厚重玻璃眼镜的男子,原本逃跑的堕落者也突然转身攻了过来,情急之下使用了能力进行了应对,不过因为卡斯巴的意外闯入,大意遭到偷袭受了伤。
卡斯巴似乎是因为听到这边的动静被声音吸引了过来,看着他当时望向这边的眼神,绝对是知道了什么。然而在下一秒他便被对方当成碍事者推向了一边,并且由于头部撞到墙壁扭断了脖子,当场一命呜呼。
面对卡斯巴的死,当时的心情十分的复杂。如果换作是别的情况,见到身边的部下身亡,内心多少会有几分触动,而那时却意外的产生了一股安心感,甚至对杀害卡斯巴的凶手没有半点恨意。后来工厂那边的堕落者被驱魔师消灭干净,似乎是顾忌驱魔师会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所以他们没有继续纠缠,选择了离开,而这边也因为种种考虑没了追上去的念头。
原本以为装作不知情,卡斯巴的死就会被当成意外,慢慢的过去,但没想到当时在现场使用能力所留下的痕迹却成了身份暴露的祸根……
“今天真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想不到来这个乡下小地方做实验会遇到两个智能体。昨天抓了一个,今天又抓了一个,回去真的要好好的庆祝一下,要奖励自己,买一个超级豪华的奶油大蛋糕——”
不断说着莫名其妙话语的男子似乎做好了准备,只见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把小刀朝这边走了过来。
“——不过实在是非常的可惜,可能的话我还是想要得到你的全部,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太现实,存放全身的装置一时半刻实在做不出第二台,所以只能勉为其难从你身上拿一点有用的回去了。”
“你想干什么?”
看着拿着小刀的男子走近的身影,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不过由于目前被另一个男的踩在脚下,加上身体十分虚弱,根本无法动弹。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这边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手段。
“该死的驱魔师竟然把最重要的手臂弄成这样……”
来到附近的男子开始盯着这边的身体来回观察,在他看到那一条之前被驱魔师射穿的手臂时,露出了一脸气愤的神情。
“真是一点都不懂得珍惜宝贵的个体……幸好还有一条是好的……”
几句牢骚之后,男子便蹲下身子,与此同时他手中小刀的刀刃发出了赤红的光芒,紧接着在刀刃触碰到手臂的下一瞬间,剧烈的疼痛感随之而来。
“啊啊啊啊啊啊!!!!!!”
“完美……原本以为今天工厂的计划失败要另找方法,没想到驱魔师竟然给我制造了这个机会。”
“……”
高温的刀刃将手臂分离了身体,剧烈的疼痛几乎令大脑失去了意识。
“好了,完工!”
男子拿着切下来的手臂兴奋的再度跑回到了工具箱所在的位置,跟着将手臂放进了从工具箱里拿出的一个圆柱形的封筒里。
“接下来怎么办,就扔他在这里吗?”
“烧了吧,带不走也不能让教廷捡便宜。前不久在罗马害死我的老同学,没理由留给他们这种好东西。”
“好的。”
“……”
身体虚弱的使不出一点力气,意识也开始变的越来越模糊,失去了所有的抵抗能力,只能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任由对方处置,很快隐约感到身上被浇上了什么东西,闻味道似乎是类似油的液体。
意识到人生即将要走到了尽头,伴随着一阵火光的出现,用仅剩下的最后一丝力气道出了告别人世前的最后一句话。
“亚嘉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