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大殿中，无声的黑暗充斥着周围，包裹着一切，将生物的方向感蒙蔽，令其本能地迎向前方阶台上渺小但又不失明亮的淡橙色烛光。
在那里不知材质的黑色石桌承载随意摆放的浅黄竹简和摊开的线装书籍，棕毫毛笔临在纸张上空，被褶皱而干枯的手指拿捏。
一张因暗金面罩遮盖，仅露纯白眼珠的脸望向了阶台下方：
“你是说，让我救他？”
沙哑的声音听不出其性别又不泄出任何情感，让这宽大黑袍遮蔽的身影宛如一团迷雾。
“首领，求您救救他……”
镇定冷静，不含丝毫哀求，像是在商量一笔等价的交易。
但微低脑袋，故意让前额发丝掩映的表现又无不说明了这位身材娇小的少年处于弱势。
他怀抱着另一位比他大许多的少年，一位即便是身处的黑暗模糊了他身上的红迹也让人发觉到的少年。
“小童，抬起头。”改变的称谓并没有改变暗金面罩人的语气。
“首领，求您救救他。”童傲没有反应，依旧陈述着那句话。
可眼睛无神，一刻也不肯离开怀中的那抹红迹。他紧了紧手臂，一边将怀中的人儿更加牢靠地抱住。
三天三夜的长途跋涉，每时每刻的拼尽全力。要不是仗着不俗的修为，精神肉体的双重折磨早就把他拖垮了。
也把他怀中勉强靠着吊魂丹来维持生命的人儿拖垮了。
此时的流沅已是面容发黑，嘴唇发紫，哪里还有当初的妖冶诱惑。
是的没错，寒雎在剑上抹毒了。还是一种十分稀有的毒，一种刚好是他童傲这种境界根本束手无策的毒……
“什么条件。”
童傲的头兀地抬起，眼神坚毅直直盯着伏身在黑石台桌写字的暗金面具。
枯糙手掌没有停下，自顾自地写着，但面具后面传出声音，轻描淡写：
“峻岭秘境。”
阶台下听到这话的童傲吞了口唾液，借助眨眼移开目光瞥向别处：
“鏖灭已经死没人了，是么？”
“这一切都是有价值的。”首领顿住笔，缓慢庄重一字一句。
“或许，你可以直接给我瓶毒药。”童傲盘腿坐地，目光收回，放在了怀中那张发黑的脸上。
他细致地梳理流沅散乱变得干枯的乌发，纵使它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又如对待最珍惜的玩具，整理着流沅身上的一切，纵使不如初见是那么精致。
“那是没有价值的死亡。”首领看着席地而坐的童傲，不可察地叹息。
“这就是救他的条件？”娇小的少年摇摇头发出一丝笑声。
暗金面具下传出的声音拥有不可置疑：
“不，这不是条件，这是你欠鏖灭的，这是你欠……”
就在最后一个字即将出口时，童傲将其打断，似乎讨厌于那东西出现在耳边：
“我答应了。”
得到答复的首领没有再完成未说的话语，放下棕毫毛笔，微微一招手，流沅那无知觉的身体便自主浮起，朝黑石台桌飘去，带着童傲的视线一起。
淡橙色的烛光驱散了黑暗，让流沅如同枯槁的身躯染上些许的恬静，不再那么痛苦。
身着的白衣早已变得污浊，黑、黄、白各色混合，沾满泥泞与败枝的气息。
首领站起身，驱使着他漂浮在自己宽大黑袍下略鼓的胸前，衰老的手臂伸出，五指勾动。
裹挟流沅的衣物毫无反抗，层层剥离，铺在身下成为床单。但这也让流沅完整的暴露，失去掩护。
当然，此时的流沅不能说是精妙绝伦也可以说是骇人无比了，藏在皮肤表层的细小血管宛如条条黑色蚯蚓，从胸膛正中心的腐烂污秽中钻出，蠕动、缠绕。
一瓶翠绿药粉倾撒而出，尽数落到流沅满身的狰狞伤口中。
白玉药瓶在首领掌中消失，随后她两手并抬，盖在半空，夸大的袖口鼓动，掀起阵阵风浪，吹拂其银斑鬓发。
近在咫尺的黑石台桌没有受着丝毫影响，可远处一直盯着的童傲却要眯起眼睛，右手护在前额。
不久，风浪的威势逐渐减少，最后归于平静。童傲赶忙眨眨眼，摆脱不适，看向仍然飘在黑石台桌上面的流沅。
皮肤上那些可怖伤口消失，换来了新生的肌肤，光泽水嫩。虽还不如从前，但相较于刚才的黑灰模样已经让童傲放下了心里的石头。
抚胸松气，一股疲惫迅速占满童傲的脸庞，却又迅速地退却。
他晶莹黑曜的眼眸中倒影出一副景象，暗金面具正目不斜视地盯着他的流沅，枯老的手掌也正在任意抚摸他的流沅……
银牙相抵，童傲努力冷静自己，压制着连他自己都未能窥其面目的地方被人捷足先登的愤怒，
“自己的错，你怪谁，连自己的东西都保护不好……”一番咒骂强行压出火气，童傲开口道：
“首领，可否能将他归还我了。”
“嗯”
淡漠的鼻音，仿佛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垫在身下的衣物原封不动的裹挟住流沅的身体，她手掌一挥，这恢复容貌的身躯回到了童傲怀里。
揽住双腿，托着脊背，流沅脑袋自然的斜倚在童傲单薄的肩膀上。
再次看到怀中可人的恬静睡颜童傲备受感染，让他忘却其它的所有，只想着回家如何把流沅打扮，化妆成何许令天地都失色的模样。
“他还残留着不小内伤，需要好生调养。”
重新坐回桌前的戴着暗金面具的鏖灭首领对起身离开的童傲说道，
“另外，别忘了你答应的事。”
背对着首领，童傲脚步停下：
“我答应的事我肯定会去做，不需要你来操心。”
空旷大厅中回荡的回声随着脚步的远离逐渐消散，归于平静。只剩暗金面具映照出跃动的淡橙烛火。
“童傲每次捡回来的东西都能给我惊喜呢，有趣，真的有趣。”
枯老手指轻敲桌面带有轻快，然后突然抓起那一直在书写的纸张扔向阶台下的黑暗深处。
“这么好的根骨必须要发挥它应用的价值才不浪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