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朱雀大街旁的最为靠近皇城根的一间衙门口上,挂出了两盏宫灯。
宫灯之下,数十名穿着锦衣的番子们进进出出,即使夜色渐深,这里的忙碌依然半分未减。
这里是东厂,整个大阳朝上至文武百官,下到黎民百姓都为之胆寒的炼狱。
被锦衣卫盯上,虽然脱层皮少不了,但多多少少还能有点盼头。
若是被东厂的番子们找上了门,痛快的死,许多时候都变成了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奢望。
衙门最深处处的院落里,万喻楼正在安徽千里进贡的宣纸上落字。
笔是狼毫的笔,每一根狼毫都要细细挑选而出,墨是徽州的匠心打造的金龟墨,就连伏案的桌,都是极为罕见的整张珍品紫颤,每一小块的成色都价比黄金。
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万公公身上的那一声锦绣冲天的御赐斗牛服。华光之下,蕴藏着的是百年间历代东厂提督手里的滔天权势。
“禀厂公。”
一名裆头快步跑进了院落,跪伏在万喻楼的身前。
“讲。”
“向陛下参您的贪污受贿,中饱私囊的人找到了,一个是礼部郎中于正,另一人是都察院杨杰。”
“两人都已被枭首示众,抄没家产,男眷充军,女眷尽数进了教坊司。”
“这点小事,你们去办就好了,不必刻意来知会咱。”
听着手下裆头的汇报,万喻楼毫不介意的挥了挥手,然后将手中的狼毫笔停在了半空。
跪在一旁的妙龄侍女连忙爬了过来,靠近了万喻楼后,张开樱桃般的小嘴,伸着舌尖,润湿了有些干的笔尖。
重新点了点砚台上的墨后,万喻楼一边挥着字,一边开口。
“天牢那边怎么样了,可还稳妥吗?”
“天牢稳妥,目前只有锦衣卫的一名副千户前来问过人,不过声势浩大。属下猜测,是那位指挥使的意思。”
“锦衣卫指挥使吗,咱家不关心。”
万喻楼说着,然后转过头,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盯着跪在地上的下属,开口道。
“咱家和她,都是白道上的人,东厂还不是锦衣卫可以随便拿捏的,更不要说,咱家这是在和左相合作。”
“白道上的人办事,讲白道的规矩,锦衣卫就是摆来一千飞鱼服在天牢门前,他们也不敢策马冲阵。”
“厂公的意思是……”
“咱家担心的,是武林里,那群不讲规矩的草莽。”
万喻楼说完,然后冷哼一声,继续开口道。
“李林这人影响过大,就算是咱家,也不太愿意主动面上他。”
“可不要以为,只有朝廷里的林党这般简单。在大江南北的武林里,可还有密教。”
“这些草莽中人虽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可是其中有些好手,连老夫对上也要忌惮三分,若是那些人听到李林被天牢关了,可是会出乱子的。”
“厂公放心,属下已经安排了三百好手驻扎在天牢的各个死角,哪怕就是一只蚊子也进不来。”
“巡城司的兵马也刻意加强了天牢地段的巡视,绝对不会让任何可疑人靠近。”
“很好,你办事,咱家很放心。”
听着属下的安排,万喻楼满意的点点头。
他收起了手中的笔,然后随手扔到了那名裆头的脸上。
“赏给你了。”
“多谢厂公!”
说完,裆头立刻拿起自己脸上的笔,高高的举过头顶,然后彻底的跪拜了下去。
万喻楼转过身,打算离开时,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头,看着地上跪着的下属,叮嘱了一句。
“让孩儿们对监牢里的李林好点,可别给我磕着了碰着了,他要吃啥要喝啥,都给咱家赶紧的送上去,就是想要花雨楼里的女人,也要满足他。记着,咱家是要关他,可不是要弄他。”
“要是他掉了一根毛,咱家就剥了你的皮。”
……
……
“是万喻楼借着海刚峰的死在兴风作浪,借机扣了先生?”
“目前来看,是的确是万喻楼了。”
“这个阉贼,到底想要做什么?”
京城内的一间客栈内,穿着夜行服的少女更狠的捶着桌面,坐在她身旁的人带着长长的斗笠,斗笠下是一圈半透明的黑纱,看不清脸和神情。
斗篷的主人有着一双葱白的手,手指白皙修长,是用剑的好手。
“我也不清楚。”
带着斗笠的人开口说道,她的声音如水般柔和 ,甚至洗去了眼前夜行服少女的焦躁和不安,让对方重新镇定了下来。
“但是,我能够感觉到,万喻楼对于先生,并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
身穿夜行服的少女不解,她抬起头,看着自己身边的人,疑惑的开口道。
“既然没有恶意,又知先生段然不会是什么杀人凶手,为什么还要将先生关进天牢。”
“……很难说。”
带着斗笠的少女轻轻摇摇头,沉默了片刻之后,再开口对着身边的女孩解释道。
“但是,现在最明显的可能,似乎是想要让先生染上污点,连带这场突如其来的牢狱之灾,而错过这次的科举机会,从而无缘仕途。”
“无缘仕途?”
这个猜想让夜行服女孩愣了一会儿,令她发愣倒并不是因为这个结果多么严重,能够让她觉得难以接受。
反而是因为无缘仕途这种事情对于先生来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微不足道到,她都不太相信有人会因为这种事情来给李林使绊子。
“先生进不了官场又有何妨?先生真想要做什么,进不进官场又有什么关系吗?”
“若是说享受的话,先生真想要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月亮也会有大批的人想方设法的给先生弄下来,他真想要什么东西没有?他何必一定要进官场?”
“也许,不是他不进官场享受不了,而是以先生的性格,他一进了官场,会让很多人都享受不了的。”
猜测到这里的时候,戴着斗篷的少女顿了顿,然后补充着说道。
“无论究竟是因为什么,我都不会就这样看着先生被关入天牢受辱。”
“这是对先生的大不敬,我一定要为先生,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