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的生日宴会直到深夜才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作为东道主的张白圭客气的笑着送别了每一个客人,直到最后一个客人离开了自家的府门后,才转过了身。
他走向了自己的书房,在书房内,还有另一名稍微年轻一点点的中年男人在等待着他。
和张白圭一样,他也是朝廷命官,吏部司封司员外郎王临川。
两人年岁相差无几,理念又有些相同,所以便一直引以为知己。
所以,在张白圭为自己的女儿操劳生辰的日子,王临川自然也到了这里。
只不过,宴会结束后,他却并没有离开,选择走到了张白圭的书房里等他。
张白圭推开门时,王临川正坐在主桌前,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临川兄,有什么事物这么着急,一定要今天和我说了。”
“白圭兄。”
看到走到自己身边的张白圭,王临川抬起了头,然后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了一份文书,递到了张白圭的身前。
“白圭兄,不如看看这个,自然就明白我为何今天晚上一定来你这里了。”
看着王临川如此紧张严肃的神态,张白圭拿起了手中的那份文书,打开来看了看。
文书的内容并不多,统共也只有百来字,这是一份来自刑部的文书,从字迹上来看,似乎是拓印版,所以上面并没有盖上刑部的公章。
但是这短短百来字的内容,却让张白圭的双手紧紧住手中的文书,脸上愤怒的神情几乎完全无法掩饰的住。
“他们……他们怎么敢如此草率!”
“堂堂户部侍郎身死,他们居然就这样草草结案??!”
“醉酒失足而死……谁人不知海侍郎滴酒不沾!居然能够找出这样的理由,没有证据,没有证人,刑部怎么可以批出这样的文书??!”
“……这也正是我留在这里,想要和你说的原因。”
看着愤怒的张白圭,王临川脸色凝重,对着他开口道。
“海侍郎刚正不阿,敢于直言,是整个朝堂中都不可多得的正人君子,他的死,我们绝对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
“明日刚好是半月一次的大朝会,我等也有资格进入朝堂直面圣上的时候。”
“届时,白圭兄,我们一起御前上奏,一定不可以让海侍郎的死就这样被刑部草草结安。”
“那是自然,临川兄,这种事情,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我们一定要对这件事死管到底,案件一日不水落石出,我们就一天不会放弃追诉!”
张白圭语气无比肯定的说着,看着他如此的坚定,王临川的表情反而变得有一丝复杂。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悠悠的开口,说道。
“不过,海侍郎之死实在是扑朔迷离,太多太多的谜点在其中。”
“他虽然从不加入任何党派,也从未亲近过任意一名亲王。在朝堂之上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是我大阳三品大员啊。”
“能逼的当朝三品侍郎横死后,还可以做到不露出一点点端倪的。我实在是难以想象,这背后究竟是一股多么可怕的势力。”
“楚党?浙党?还是那些亲近各路亲王的官员们?”
“更或者是……林党吗?”
“……临川,你这是怕了吗?”
看着半低垂着头的王怀川,张白圭沉闷的开口说着。
前者抬起了头,面向了张白圭的视线,很肯定的摇了摇头。
“为官之道,上在为天,下在为民,不屈不挠,方可为官。”
“白圭兄,我不会忘了我们承诺过的话的。”
说出这句话时,王临川的表情却并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沉闷了两分。
“正是因为忘不了,我才更加的顾虑。”
“背后的水究竟有多深,我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是我们二人可以试探的。”
“海侍郎能被他们逼死,那我等二人,在他们的眼中不如同一只蚂蚁一般可以随意拿捏吗。”
“我不怕失败,但是我怕我们失败的毫不意义,我们的承诺是为天地,为百姓。我怕什么什么都没有做到,就这样离开,留不下任何痕迹,世界依然一片污浊。”
“怎么会留不下任何痕迹,临川兄。”
听着王临川的话,张白圭反而表情轻松了下来。
他看着疑惑的王临川,自信的对着对方解释道。
“我们做了,就是留下了痕迹,我们不一定会成功,但是只要做了,就一定会有人记住我们。”
“有良知的人终究会被唤起良知,漫漫长夜里,我等点燃了这团火。即使你我二人倒下了,那些看见我等的人,那些在我等之后的人,总会接过这火炬的。”
“临川兄,不要担心后继无人。”
说着,张白圭停下了片刻,目光灼灼的看着王临川。
他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一字一顿的说道。
“此心光明即可。”
……
……
京城内,一间华府之中。
有两人人品着西湖快马运来的极品龙井,相互无言,听着窗外开始细密落下的雨丝。
“刑部关于处理海刚峰一案的公文有人提前泄露出去了,拓本已经拿走了。”
“哦?是谁。”
“吏部司封司的一个员外郎,似乎是前浙党的人。”
“区区员外郎而已,无足挂齿。”
左位上的人放下了手里的瓷杯,茶的清香随着热气弥漫在整个房间之内。
“就是浙党,我等也不惧他分毫,更何况是一个已经脱离了浙党的七品芝麻官。”
“话是这么说,但是这封文书提前泄露了出去总归会是引起麻烦的,如果那个愣头青在明天的大朝会上公开的话,局面就会变得很乱。”
“那就在他说话之前让他闭嘴好了。”
“大朝会是正午,在正午之前让他彻底的闭嘴就没有问题了。”
放下茶杯的人看着窗外细细的雨丝,毫不在意的开口继续说道。
“一个七品员外郎死了就死了,溺水,失足,他有很多种死法。”
“只要我们再压一压,谁都不会深究到里面去。”
“谁也不敢深究到里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