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时候，雨已经小上了不少，几乎可以算得上初春的斜风细雨，甚至不需要一袭蓑衣，都能在这比牛毛还细的雨丝中行走的地步。
然而，这个时候的京城里已经没有什么人走动了，除了巡城的兵士，街巷上都已经没了灯。
诺大的京城都是一片黑漆漆的模样，没有几点火光。
京城外十里的小丘上，香山书院附近却还灯火通明。
大批的东厂番子进进出出，每一道院落的门口都有甲士把守，即使是穿着东厂自己人衣服的番子，想要进去也要手令。
香山书院外的一个突破后，两个穿着夜行服的人影仔细的打量着院门口。
“院门口有四个明哨，四周的角落和阁楼里还有两个暗哨，整个院落外有甲士巡逻，大约一柱香一个来回。”
“哼……这些番子的手脚倒是快，大朝会上刚宣布这案子继续查下去，他们就把香山书院给封了。”
“这书院是海刚峰最喜欢来的地方之一，一有时间就来讲学，他的府里没有搜到账本，藏在这里的可能性最大。”
“东厂的狗鼻子倒是灵，比我们还快了一步锁了这里。”
“狗鼻子不灵那就不是东厂了。”
另一名黑衣人压低着声音回答着同僚，冷冷的继续开口道。
“现在海刚峰的案子摆到了台面上，谁都想先一步拿到账本。”
“所以捕头才会让我们二人来这里探查。四大名捕来了两，也算够重视了。”
“正因为捕头重视，所以我们务必要找出抢在他们眼前，查出来点什么，至少也要知道东厂的进度怎么样了。”
“正是如此，我们——”
其中一名黑衣人点了点头，还想说些什么时，身边的同僚突然猛的一下拉住了他，然后将他的拖到了土丘后面，只留一双眼睛观察者香山书院的门口。
院门口走来了一队穿着棉甲，打着灯的番子，在这群番子的最前端快步走着一名身穿橙黄色锦衣，腰系银带，头戴一顶铜橙色飞碟帽的太监。
那人突然顿住了脚，转回了头，看向了院落外的那座土丘。
身后的棉甲番子们立刻意会，迅速的拔刀冲了上去，为首的番子冲到了土丘上，然后转过头，看着那名锦衣太监道。
“郑公公，什么也没有。”
“嗯，知道了。”
锦衣太监点了点头，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进了院门。
大约一柱香后，他又走了出来，在一队番子的簇拥下，径直的踏上了一辆停在书院外不远处的马车。
马车很快消失在夜幕里，直到马车消失了快半柱香后，土丘后的一处的密林中，两个黑衣人才敢探出了头来。
“刚刚过去的那人是东厂三裆头，掌班太监郑安。”
“想不到连他都来到了，看起来，东厂的对这里的重视程度丝毫不低于我们。”
“那我们就更有必要进去看一看了。”
一人说着，然后捻起一颗小石子，屈指一弹，小石子迸射而出，精确的打到了十余米外一根大树的细枝上。
“什么人？！”
门口值守的甲士和暗哨的东厂番子们齐齐将自己的视线投了过去，十余名番子第一时间冲向了响动的位置，绕着树仔细搜罗了一圈后，什么也没有看见。
一名番子转过头，拱手朝着身后的小裆头说。
“大人，没有看见什么人，兴许是雨水挤压造成的声响，夜里下了一整晚的雨，树梢上有些积水是正常的。”
“这样最好，继续加强警戒，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分心。”
“是——”
所有的番子握着刀柄唱诺道，然而，在他们应答时，两道黑影已经趁着所有人视线都看向那一棵大树的一瞬，悄无声息冲到了围墙旁翻了过去。
进入院内后的两人对视一眼，然后迅速朝着院落最深处潜伏而去。
比起戒备森严的院门口，院内的值守反而松懈了不少，东厂也不敢安排太多人在香山书院内，因为他们不敢确定自己的人里百分之百的没有别人掺的沙子，除了极少数心腹外，一律不许进入院内。
这也自然让潜入院内的六扇门名捕方便行事了许多。
翻过了好几道围栏和院墙，两人很快就到了海刚峰平时最爱讲习的书院里，翻窗而入后，里面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一叠叠被整理好的书卷和资料被码放在柜台上。
“看样子，东厂番子们已经搜查过这里了。”
“正是，他们连资料都给我们整理好了，那倒是方便我们办事了，看看他们已经查到哪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迅速的翻看着这些资料和文书。
若是单纯比断案和搜查，六扇门绝不比东厂要差。更何况两人还是名捕，翻看起来更是能将东厂和香山书院里的脉络给梳理的个明明白白。
“这里基本上都是海刚峰留在书院里的书信，还有海刚峰平时用过的一些个人物品。”
“东厂的人似乎没有拿到他们自己的案牍库里去，而是原地封锁……莫非是因为大理寺和锦衣卫之流的缘故吗？”
“很有可能，这种大案子，他们肯定会掣肘，不会让东厂搬到自己家去独吞。”
两人一边翻着，一边留意窗外是否有人，半晌后，其中一人兴奋的拿起了一本册子，然后对着身边的同僚喊到。
“无情，你来看，我找到了！”
“铁爪，你找到什么？”
名为“无情”的名捕马上凑了过去，看到对方凑过来后，“铁爪”马上打开了册子，然后开口道。
“海刚峰的备忘册，在他家里没有搜到 没想到落在了香山书院里。”
“这人有个习惯，担心自己会忘事，耽误了别人，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把自己要干什么全都喜欢记载备忘录里，时时提醒自己。”
“够了。”
“带上这个册子，马上走。”
“好！”
两人说完，立刻将这本册子贴身放好，然后悄悄的翻出了窗户。
窗外的雨已经彻底停了，现场一片寂静。
香山书院是一栋很大的院落，这间院子在书院的最中央。
铁爪正准备走时，他身旁的无情名捕却突然紧紧的拉住了对方。
在铁爪疑惑的眼神里，无情缓缓的拔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刀。
小小的核心院落内，传来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本想着悄么声儿的等你们走出这个院子，再喊巡夜的番子拿下你们，没想到还挺机灵。”
一柱石灯后，一道橙黄色的身影缓缓踱步而出。
原本应该已经坐着马车离开的郑掌班突然出现在这小院之中，他看着眼前两人，缓缓的开口道。
“香山书院不是什么名贵之地，更没有什么金银细软，寻常小贼基本上不会来光顾这里。”
“更何况，见了东厂还敢往里面闯的，绝对不是什么小贼。”
说道这里时，铁爪和无情都没有说话，沉默以对。
郑掌班的眼神逐渐变得犀利，一步步的靠近了二人。
“锦衣卫，大理寺，还是六扇门？”
“你们是来呛行的，还是小家贼？”
铁爪和无情依然没有回答对的，而是紧张的四处观望。
郑掌班一边走近，一边从身后拿出了一个铜球，铜球上连着一根细细的链子，在他的手里带着铜球转动着甩了起来。
“不用看了，就我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