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
“王府要事,闲杂人等通通让开!!”
一名管事骑着快马疾驰在京城的大道上,管事的手中高高的举着令牌,街面上四周巡逻的卫兵和带着蓑衣的脚夫们纷纷让开一条道,任由这名管事穿行。
领头的管事只是开路的先锋,在他过后不久,长长的王府大部队踏着宛如急鼓的马蹄声,浩浩荡荡的从街道上涌了上来。
每一名马背上的甲士都身着玄黑的扎甲,甲士们跨下的战马也披着一层厚实的鳞甲,甲胄之下是复杂工艺干熟后制造的牛皮软甲,在铁甲抵御刀剑弓弩时候,这层皮甲还能很好的减缓冲击。
甲士腰间挎着斩马重刀,每名甲士的脸上都挂着同样是玄黑色的面罩,雨水顺面罩流淌而下,每一名甲士的双眼都冰冷如刀。
十人疾如风,百人徐如林,千人坚城破,万人不可敌。
这样的玄铁重骑,即使对于富庶的大阳来说,也仅仅养得起三支,一队驻宣府,一队扎辽东,另外一队则驻守京城。
驻扎京城的这队玄铁重骑被当今圣上在登基之后第一时间里便划给了秦王府管辖,与京城三大营一起拱卫京师。
此时这支王府车队里的三百重骑兵,便是王府铁骑麾下的一部分。
重骑兵们浩浩荡荡随着车队开赴在京城的大道上,暴雨之中,如同地动与雷鸣般的马蹄声让京城里不少藏在暗处的眼睛都被惊动了起来。
玄铁重骑出动的消息自然第一时间就京城里的密线送到了紫禁城内,听到了这个消息后的圣上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淡然的挥手,告诉了城门的守将和暗处的谍子们他的意思。
且随她去,不要阻挠。
浩浩荡荡的玄铁重骑踏着大雨冲出了京城,朝着京郊上马不停蹄的赶去。
在重骑兵们浩浩荡荡的冲出京城是,一架普普通通的马车正从京城外朝着城门口驶来。
骑兵们与马车擦肩而过,双方彼此错过,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
……
京城里的雨也下的很大,乌云翻涌,暴雨入注而下,似乎没个尽头。
在这大暴雨中,城内大多数店都关了门,熄了灯,大雨之中,只有零星几点火光还在。
在这些零零星星的火光里,就有着赵氏医馆的一盏灯,医馆的大堂内燃着一个铁炉子,炉子里上飘着袅袅的白烟,烟里还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药香味。
熬着药的铁炉嗡嗡作响,在暴雨中反而显得出一份静谧来。
“这雨真大啊。”
“今年真是邪乎,这才入春没多久,就连着下了两场大暴雨了。”
“谁知道呢?兴许是天老爷不开心了,在发什么脾气吧。”
“皇上现在还没有子嗣,咱大阳一直没有太子,兴许是就是这事惹着天老爷了,让他一直阴着天。”
“你个臭小子,瞎说什么!”
看着和自己闲扯的伙计嘴开始没了瓢,赵本草立刻举起手里的药包,做势要扔过去。
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的伙计赶忙用手遮着头,连声回答着说。
“师傅,我错了,下次不多说话了。”
“您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别打人。”
“哼!”
听着伙计讨饶的话,赵本草这才缓缓的将手里的药包放下,然后继续开口道。
“臭小子,不该说的话,最好别乱说。”
“皇家的事你也敢多嘴?是怕官差的刀不够利吗?”
“我可是听说了,犯是嚼皇家舌根的,那都是会被锦衣卫丢进大牢,那群杀才的手段,你想要试试吗。”
“不想不想。”
伙计的头连忙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不想就老实点,别整天都在这里说一些有的没的。”
赵本草瞪了一眼店里的伙计,然后继续坐在柜台强敲打着算盘子。
在他敲打算盘的时候,医馆的大门被推开。
董可儿打着伞走了进来,进门后,她将手里的油纸伞收在一旁,然后看向了柜台前的老板,开口道。
“赵大夫,我来了。”
“哦,是董姑娘啊。”
赵本草抬起了头,看向了对方。
他拿着自己柜台上的药包,然后推开柜台侧门,走向了董可儿。
“来的正好,这是刚刚给你配好的药,刚好,你可以一起带回去。”
“麻烦赵大夫了。”
董可儿客气的点点头,赵本草却随意的摆摆手,然后继续说道。
“不麻烦不麻烦,医者仁心嘛,只要董姑娘的病能早日康复就是最好的。”
赵本草搓了搓手,笑眯眯的看着董可儿,发现后者的裙角上湿漉漉的,便连忙开口道。
“看着样子,董姑娘怕是冒着雨来的吧。”
“是啊。”
董可儿点点头,然后叹了口气。
“来的时候就已经起云了,还想着快走两步能够赶得上,结果还没走上几步就下去大雨来了。”
“好在出门的时候还是提前准备了一把伞,不至于淋成一只落汤鸡。”
“那身上也是湿了不少,湿气,寒也,入骨为风湿,对身体危害极大。”
“来来,这里开了炉子,刚好烤一烤火,暖和一下。”
赵本草招呼着董可儿坐到正在煮药的炉子边,犹豫了一会儿后,董可儿也没有矫情造作什么,径直的走到了炉子边上,暖起了身子来。
一边暖着身子时,董可儿一边看着正在煮汤药的炉子,闻着药罐里这醇厚而苦涩的草药味,她单纯有些好奇的别过了头,问着身边的赵本草说。
“赵大夫,这是在熬什么药?医馆里来了什么病人吗?”
“驱寒暖身的药。”
赵本草随口回答着,然后继续开口道。
“就在董姑娘来的前一脚,我这里刚刚送进来一个浑身湿透还发高烧的小伙子。”
“现在送到后堂的床上躺着去了,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应该是雨淋的,这种春雨最容易入寒了,先熬一碗暖身汤再说。”
说着说着,赵本草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转过头,看着身边的董可儿。
“嘶——”
“赵大夫,怎么了?”
董可儿皱了皱眉,看着眼前打量着自己的赵本草。
“刚刚送进来的人,我好像很眼熟啊。”
“眼熟?”
“对,很眼熟。”
赵本草砸吧着嘴,然后细细的思考了一番后,突然抬起头,看着身边的董可儿道。
“哦——我记起来了。”
“刚刚送进来那个小伙子,就是上次带着你来我这里的那个人。”
“上次带着我来的人?”
董可儿愣了一下,然后猛的一下站起,看着赵本草说。
“你是说,李林?!”
“对,对!”
听到这个名字后的赵本草果断的点点头,然后继续开口道。
“就是这个名字,他来给你拿药的时候签的名字,就叫李林。”
赵本草肯定点着头,还没有来得及继续说什么时,身边坐着烤火的董可儿就已经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然后朝着医馆后堂里面火急火燎的走了进去。
……
……
“该着的人全都在这里了,山上是没有任何一个其余的活人了。”
“头儿,咱们接下来干什么?要继续搜下去吗?”
“还搜什么,收队。”
靳一川瞥了身边的小旗一眼,这名小旗是刚刚升上来的,底子也干净。所以靳一川把他收到了自己这样的新晋百户身边,做心腹跟班培养。
“别做多余的事,上头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做多余的事就会做错事,到时候可就得拿你是小命来收场了,明白没?”
“明白!”
加锦衣卫小旗连忙点点头,然后披着蓑衣就跑到了雨中。
他举起了手中的一个烟花筒,这是锦衣卫特制的信号,哪怕是在这种暴雨天里,也能点燃上天,炸出独特的声响。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放信号时,雨幕里就有数匹快马极速跑来,马上到锦衣卫力士们都披着蓑衣,大雨从灰褐色的蓑衣缝隙里不断流淌滴落。
“你们在干什么?还没有发集合信号?就跑回来干什么!”
小旗怒斥着马上的几名力士,他们匆忙是翻身下马,解释着开口说。
“大人,出事了。”
“什么事?”
小旗皱着眉问着,坐在一旁凉亭里的靳一川也偏过了头,看向了这边。
“有人试图闯进来,属下实在是阻拦不足。”
“阻挡不住?你腰上面挂着的绣春刀是干什么吃的?!”
小旗怒斥着这些力士,单膝跪在雨幕的力士们一言不发,不敢抬头。
靳一川也皱着眉起身,看向了他们,然而还没有等他开口,一股如闷雷般的声音就从他的耳边响起。
站在雨里的小旗也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他抬起头,透过雨幕,他的神态逐渐凝重了起来。
乌云之下,雨幕之中,漆黑的影子们逐渐清了起来。
那是清一色的玄铁重骑。
他们从暴雨之中冲出,马蹄踏着大地,沉闷如战鼓的声响敲打着每一个人的神经,马蹄下溅起高高的水花,骑兵们宛如移动的钢铁,朝着山道上冲撞而来。
若是单纯的玄铁重骑,自然不能让锦衣卫畏惧和退缩,绣春刀虽薄,但在朝堂之上,可是最好的利器。
然而,这队骑兵却扛着秦王府的大旗。
看到这名旗子时,绣春刀便已经弱了三分。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是在锦衣卫这种天子亲军眼中,可是很清楚当今陛下的意图。
刚刚登基后便将京城里的玄铁重骑交给了秦王府打理,甚至让早就已经就藩的秦王带着家眷回到了京城的王府之中。
甚至负责检察百官的锦衣卫都不许进入到王府内部,只能在外头稍加监视,确保一个大概信息就成。
整个夺嫡之战里,所有皇室宗亲们只有秦王一人自始至终都支持当今陛下,其余藩王们则想尽了办法杀了他。
如今圣上无后,也可能不会有后了,如此对待秦王府的目的便一幕了然了。
陛下死后传位给谁,已经很清白了。
所以秦王府的旗帜可不能当成亲王来看,在锦衣卫的眼里,这代表着储君。
马队很快就来到了凉亭前,重骑兵们拉住了战马的缰绳,马蹄重重的踏在地上,停了下来。
马队之中,有一辆两批上好骏马拉着的马车,靳一川连忙披着蓑衣便出了凉亭,来到了这马车前。
“下官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靳一川,见过大人。”
马车停下后,靳一川连忙行礼,然而马车里出来的人却压根没有回应他,当他微微抬起头,向上瞥了一眼时,才发现从马车里出来的,正是秦王府的大小姐。
他连忙低下头,还没有来得及告罪时,后者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
武清雪甚至没有等身边的仆从为她撑开雨伞,就只有走了出来,站在暴雨里。
她浑身上下都被淋湿的通透,然而她却什么也没有管,也没有任何的心思去管,就这样任由冰冷的雨水拍打在她的身上。
她第一时间站在了靳一川的身前,焦急的开口,问着对方。
“行囊呢?在你这里吗?”
“殿下说的是什么……在的,在下官这里!”
靳一川愣了愣后,马上反应了过来,一旁的小旗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后,也明白了武清雪说的是什么,很会来事的跑回了凉亭内。
片刻之后,他就抱着一包行囊走了出来,行囊上还盖着一层蒙布,小心翼翼的没有让暴雨给打湿。
小心翼翼的接过了行囊的武清雪将抱在了怀里,轻轻的抚摸着,眼里满是愧疚和温柔。
旋即,她抬起头头,咬着苍白的嘴唇,带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和期待,开口对着眼前的靳一川说道。
“行囊的主人……你们有找到吗?”
“殿下……我们找到了山上所有的人,但是没有一个人说行囊是他们的。”
“……是吗,我知道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武清雪才抬起头,凄惨的笑了笑。
暴雨入注而下着,她抬起头,望着漆黑的天空,任意雨水洗刷她的脸庞。
“……辛苦你了。”
“为殿下效劳是我的荣幸。”
靳一川连忙单膝跪地,回答着武清雪。
“这个行囊让我带回去,可以吗?”
“……当然可以,殿下。”
“谢谢。”
武清雪轻轻的点头,然后转过了身。
良久后,她才回过神来,似乎是怕怀中的行囊被打湿了,逐渐走向了自己身后的马车。
痛苦与悔恨随着大雨一并而下,浇灌在少女的心中,深深的烙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