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 0:不可或缺

作者:cede 更新时间:2016/8/8 2:27:02 字数:2644

“博士,你躲在芝加哥地下的车库里时,阿尔伯特还在吗?“

“我想不起来了——他战死的时间和我躲在地下的时间相隔太近,我至今也分不清个先后顺序。不过嘛,米尔德丽德,还有你们之中的任何人,都不会真的想去经历炮弹落在天花板上的感觉,是不是?“

“我想!教授。我大概不会讨厌那种感觉。“坐在后排的阿洛伊修斯举手道。

“你闭嘴吧,讨厌鬼。”我对他做了个鬼脸。

整个教室不消多时便吵成了一片,除了说出这话的阿洛伊修斯、叶心和巴斯库克博士自己,别人都习惯了聒噪。我们成天就挤在这栋被废楼包围的“废楼“里吵吵闹闹——当然,除了我们这一栋,别的楼都是货真价实的废墟,人去楼空,随时等待着爆破。从我们这里去繁华的曼哈顿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车程,一周一次,我们都期待着离开这片荒地去下城里见世面。

那时我们虽然不成熟,却已经渐渐发现自己和普通人的差异了。我们不会被开水烫伤,力气比高自己快半个身子的成年人还大,普通人的动作在我们看来显得笨拙而没有效率,而且他们的脑子也没那么灵光。最关键的是,越长大,我就越发现自己能更精确地掌握身体里的每一处活动,血液、呼吸、肌肉收缩与扩张,食物在肠胃里的转化,直到到达毫微级的精准,我才渐渐学会控制自己的生长——我们最后各奔东西,隔了快十年再见面时,大家都发现对方身体上的变化远远比自己以为的要小。

不想当大人,那就别当了。能当几十年孩子,不干白不干。

巴斯库克博士每隔半年都会去布鲁克林的烈士墓给阿德里安扫墓,阿德里安在新秩序战争前曾经和我们见过一面,然而那时我们并不太记事,等到我们稍微懂点事时,丧子的巴斯库克博士和格莱特阿姨才回到废楼来教我们——彼时我们只能在照片上感叹阿德里安的英俊潇洒。

这个废弃的工程四周全被带高压电的铁丝网封了起来,仅剩的几个入也口都由美军士兵重重把守。我到现在还记得他们手上的M4A1突击步枪,那些线条很漂亮的东西一看就是武器,武器的线条似乎永远都很好认。

我和叶心的弟弟叶霆在军队里用95式步枪打靶子时,他总是赢不了我。大概我从一开始就和武器心有灵犀把。

我们之中,最成功的作品也许是米尔德丽德,接着就是叶心和阿洛伊修斯。那时叶心和阿洛伊修斯就已经是我们里面的孩子王了,而且他们总是显得高不可攀——其他的孩子和他们比起来,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米尔德丽德常年黏着博士,她(也许我不该用性别代词,但‘她’确实比较贴切)太厉害了,也许因此失去了和我们为伍的诉求。

想来那大概是我们上的最后一课。那天晚上,阿洛伊修斯和叶心黑掉了研究所的电力系统,用实验室里拼凑的激光切割器切开了通风管道的闸门,在下水道里用装着炸弹的遥控车炸死了两个看门的士兵后跑掉了。他们俩又接着用那两个士兵留下的突击步枪打死了另外六个人,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们后来去了哪儿。叶霆留了下来,他无法灵活地用大脑掌控身体,似乎也无法和中央计算系统连接,因此他也许是最失败的“孩子”了——就在那个晚上,叶心抛弃了他。

叶心和阿洛伊修斯盗走博士的伏特加做了个燃烧瓶,接着又把它绑上遥控雷管炸在了实验室的药剂库里,几次爆炸之后火势已经无法扑灭,我们于是捂着口鼻弯腰摸出了大楼。那两个人无心置同伴与恩师于死地,因此选择在高层的实验室放了火。

警报和消防系统用的是应急电源,也许正是警报声救了我们。

我们逃离大楼后,坐在杂乱的草坪上看着那栋僵硬颓败的老楼被火焰吞没,没有一个人说话——巴斯库克博士最后向旁边的大兵要了支烟抽,这是他第一次在我们眼皮底下抽烟。

我们的脸被火焰照得通红,纽约晚秋的寒冷似乎也离我们而去了。我那天晚上一直攥着拉娜的手,而叶霆则站在我身后沉默不语。拉娜淡得发白的金色长发都快跟我的黑发缠在一起了——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手上那点体温已是足够的交流。

长岛的消防车扑灭了大火,我们守着焦黑的废墟无话可说。第二天,一个少将带着半岛共和国的领导人来到了研究所,他们和巴斯库克夫妻交换了信息,巴斯库克夫人无言地抹了抹眼泪。

“毕业了,孩子们,以后没课了。”博士说完这句话就坐上一辆黑皮的警用押运车走了。三年后,他同样消失了——删除一切研究资料,用纳米机器销毁了所有的纸质拷贝,甚至把个人电脑的存储器和CPU也全拆了——从此他成了历史上第一个以失踪告别世人的科学巨人。

这个计划并没有流产,我们最后都被贡献受精卵的国家接了回去,真要深究,这些大概就是我们的“祖国”了。我和叶霆回国后,除了一些中科院的干部和负责照顾我们的领导知道我们的身份外,别人都毫不知情。我在重庆生活了几年,迅速地学会四川话,拿了重庆的户口,从此别人都以为我只是个皮肤比北方人生得好的重庆女孩儿,仅此而已。我在北京和叶霆上了三年学,最后又各跑各的去了。叶霆后来在中西部的某个军医大学学习,最后入伍,和一帮聪明人打成一片。

我二十岁时去了半岛共和国的首都夜城,在那儿的新秩序学院里碰到了拉娜.乌里扬诺夫和当年一起长大的其他几个孩子,我们在那儿做的事儿暂且略去不提,下一次回国时,我同时向国家和俄罗斯联邦政府提交申请,最后把拉娜给拉回了北京。

夜城是世界混乱以后最成功的新兴城市,不如这么说,半岛其实也是加拿大的主权土崩瓦解后最伟大的新兴国家。有个夏天,我和拉娜坐在夜城西岸的码头上喂鸽子,突然都发觉自己和海对面的大都会中心比起来是那么的渺小。

仔细想想也不算什么,人类的创造有时甚至显得比我们自己都巨大很多,殊不知,这些其实都只是我们的一部分。建筑本来就是要给人们提供容身之处,巨大的白蚁巢穴和蜂巢算是建筑,那我们的城市也同样是某种硕大无朋的巢穴。

“拉娜。”我叫她道。

“嗯?”她那时在往地上撒爆米花,海鸥们随后一拥而上。

“你想过博士和那两个走掉的家伙吗?”

“没事就会去想啊。不过那有什么用?光凭我们朝思暮想,他们不想回来,你还能逼他们回来吗?”

“蠢。”

“啊?”

“我说我觉得自己蠢爆了,真的。你知道吗,原来有个游戏,如果你选择救一个食人魔回自己的据点,他会把那些NPC一个个吃掉——我担心,如果我们不把那几个家伙找回来,他们也会在哪个角落里变成那种吃人怪物。”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拉娜回过头来看着我,她的眉毛似乎一直蹙着。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

“放心,总有一天我们都要面对他们的。三百年的寿命,完全够你踏遍地球的每个角落。

“到时候再说,好吗?立小姐姐。”

其实她比我大,但就这么叫着玩,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本来也不期望能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因为新世界的到来是谁也无法预测的。

我们沉浸在那个夏天的温煦阳光中时,并不知道那离人类历史的又一次转折已经不远了。

后来想起来,我们所有人都命运似乎都在那时尘埃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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