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贤哲局长戴着一头假发和少许面部贴膜走在街上，左手抱着一盆假花，旁人当然无从知晓，他此时乃是在履行警察的职责——追捕逃犯。
他跟踪的人是一个旧识，而那个旧识在跟踪的，才是他的目标。
他看着那个戴着墨镜和毡帽，穿着军绿色大衣的中年黑人打着电话踽踽独行。崔局长戴着的隐形眼镜上有各处传来的监控录像，要捕捉此人的行踪是轻而易举。警察在追捕嫌犯时有权调用任何公用监控录像，这是法律规定的——至于半岛公民们是否不满，这就跟夜城警局没多大关系了。
今天本是局长的休息日，他好不容易才把妻子和十七岁的女儿拽出来——崔局长的婚姻生活几乎全在夜城度过，女儿有时也回釜山老家看看，但那点儿时间着实少得可怜。夜城一带早已逛遍，奈何休息日太短，局长没法举家到异地度假，只好带着妻女到旧市区这座巨型钟塔附近玩耍。三人在公园吃午餐时，局长身上随时待命的警用通讯网突然传来消息，说许久不见的老搭档卡尔.摩根又出现了，而且形迹可疑。
卡尔.摩根现在是个独行侠，自从五年前被警局辞退后，他便做起了私家侦探和义警的工作，官方自然不欢迎他，但他做事的效率极强，以致崔局长和别的高层对他无可奈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崔局长双手合十对妻女连声道歉，随后便急速赶往附近卡尔.摩根的所在之处。
摩根做事倒还算老练，再说他本身就是自己的前辈，局长自然对他有十足的信心。几天前他俩在街上碰到，摩根和他免不了互相唾弃一番，最后坐在大都会广场的喷泉前抽烟时，摩根却说了些很有意思的话。
“你这厮儿手头又有案子是吧？我查过图书馆档案室的记录，你在那儿用一张伪造的公务员证书查了一些警局的记录。别以为我不知道。“崔局长呼出一口烟雾，说。
“去你的，老崔。我办的案子和你们没关系。“摩根没看他，望着马路对面的水泥森林道。此人很早就已两鬓斑白，嘴边的大胡子也白得跟羊毛似的，放在他黝黑的脸上像极了昆汀.塔伦蒂诺电影里都某些角色。
“这次我可没法坐视不管，这个案子是市长直接下令动员全局彻查的。我凭什么要让你这个制度外人员掺和？你要想来我们局里坐一阵子，我可以让上头给你加点儿饭菜。”
摩根转过头来，从嘴里拿出香烟呼了口气，说：“我告诉你，我这回有自信逮到你们想找的那个人。既然你在，我也不想客气什么——给我两天时间，我保管把他抓住，只要你们不妨碍我，我能做得比你们想的还好。他早就知道要警惕夜城警察，但他却不知道警惕我，明白？”
崔局长最后还是让同事们对卡尔.摩根的行动给予了有限度的关注，但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阻碍他“办事”。
崔局长和摩根搭档时早已对跟踪这门学问熟稔于心，在这个时候，局长知道摩根也许只是装作没发现自己而已——如果因此暴露了行踪就万事皆休了。
摩根的电话应该是拨给聊天软件的，他只是借此来为自己的行动做伪装罢了。私家侦探行进到一半便走上了大楼侧面的台阶，而他跟踪的那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男人则继续沿大路行进。那个男人左顾右盼，崔局长难以断定他是否看出了马脚——至少是自己的马脚。
这个人被认为是杀死两位高级数据库管理员的罪魁祸首，警局和国防部的人用电脑扫描过摄像头里的人影，哪怕那个人留下的痕迹仅仅存在于影像里，警局还是通过分析软件找出了夜城在驻人口里最匹配的人员——也就是现在卡尔.摩根正在跟踪的这个家伙。
崔局长走上摩根那条道，假装一个赶路的路人无心地从他旁边经过并撞了他一下。摩根登时大吵起来，用许多下流字眼骂起这个路人——当然是随机应变，摩根知道自己已经令那个人心里生疑了，至于他是如何知晓的，这就不知道了。
“王八羔子，给我停下！你妈妈没教过你撞到人要道歉？”摩根当真就演起来。
“我赶时间，有什么办法？老头儿，你能不能别吵了——“
“停，停。你叫我grandpa？老子还没老呢，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一拳把你打得亲妈都不认得？“
崔局长从隐形眼镜里看到那个黑衣男子已经走远，似乎并没有偏离崔局长判断的道路，但这还远远不够。他当即放下花盆，冲上去和摩根做起厮打状，并开始互相咒骂起来。
周围于是跑来不少人劝阻，然而崔局长和这个“老头儿“演得太过逼真，以致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当真打了起来。崔局长和卡尔.摩根脸上都有面部贴片，当他们挥舞拳头时，与隐形眼镜连接的藏在衣物里的传感器已经读取了两人的动作，并发出指令让面部贴片模拟鼻青眼肿的效果——这个过程极为自然，以致于周围没有一人分辨出来。
卡尔.摩根和崔局长此时已经顺势将预先设置好的简明信息传到了对方的眼镜里，旁人当然是看不到的，但他们俩已经分享了情况。
崔局长走过去，拿起自己的假花盆，跌跌撞撞地走下台阶，在路边假装拦了一辆车离开。
“局长，接下来怎么办？“那司机问，他其实是个警察。
“摩根那家伙会上我提前给他准备的车子，这下他就不得不和我们合作了——他虽然独断专行，这点儿顺势而为的智慧还是有的。”局长把花盆拆散，拿出里面早已藏好的格洛克手枪，一边拉套筒上膛一边说：“摩根早就被察觉了，我们俩都没那个黑衣人高明，你信吗，他似乎通过什么神奇的手段掌握了我们的行踪。我刚才让你把车子里的网络切成待机状态就是这个原因——如果我们现在断掉警用通讯网，立刻就会被看破，那时就完了。”
“那接下来——“
“我已经让分析师把全部防御资源转移到监控录像上了，现在我们不需要跟踪——光明正大地追上去，把他逼到死路上，这次让我和摩根老头儿来就行。“
几个街区外，几辆警车假以交通管制之名封锁了道路，那个黑衣人便即刻向左边的办公楼走去，这时他仍然有机会达成他的目的——摩根自以为跟了这个人几天，结果却是这个人跟了摩根几天，他掌握了摩根的行动方式后，便继续进行他的计划。哪怕现在住在三千五百米开外的高级数据库管理员已经被重重保护起来，他似乎还是冲着那个管理员去了。
这个管理员是个聘来的临时人员，她一点儿也不像典型的毫不起眼的管理员——此人是半岛重工集团的高级技术参谋，年纪轻轻便已获得相当的成功。本来崔局长并没指望能请到她来糊弄这个罪犯，谁知第二天她就主动答应了。
这个女子是自己一个熟人的旧好，正是那个愣头愣脑的艺术家说服了她，让她来做这般危险的工作。
而崔局长到现在才判断出黑衣人要做什么——这栋办公楼虽然和远处的管理员相距甚远，但只要上到十层以上便能轻易地将管理员女孩的所在尽收眼底——先不谈这个黑衣人是如何识破那女孩的伪装的，崔局长知道如果再不制止他，那个人就会用电磁狙击枪射穿墙壁把她打成一滩肉泥。
而警局的决断下得太晚，甚至到现在都没有能够立刻布阵的狙击手来对付他。
崔局长已经顾不得慢悠悠地伪装自己，他和摩根的车子同时急速地刹在那座办公楼边上，在局长和前搭档冲下车时，那个人也卯足了劲儿奔跑起来，一步三个阶梯地冲上楼梯。崔局长用余光瞟了眼车胎留在地上的黑印子，接着让警察拉响警报——没等崔局长反应过来，那个人就已经对着头顶开了一枪，周围的人群被吓得乱作一团，而黑衣男子居然不顾人们的安危向着局长和摩根开枪射击，场面顿时大乱。
既然有能力搅乱世界秩序，这个人肯定也有拼死完成任务的决心。事到如今，局长已经不指望能生擒他了。
他和摩根做了个不算信息交换的对视，便迅速奔上高耸的台阶，向着楼里前进。此时黑衣人已经借着混乱消失于他们的视野中，只有通过摄像头的影像才能看清楚。
这座办公楼是一家美国能源公司的资产，设计得也像极了纽约一些华丽的老建筑——崔局长第一次发觉，这种古希腊式的高耸台阶是多么的华而不实。
局长、摩根二人不断在无法开枪的情况下追逐那个亡命之徒，他们冲上第二层楼时，黑衣人顺手往他们的方向连射数发子弹，擦着他们把后面的橱窗玻璃打得稀烂。就在这时，那家伙一个转身冲进了旁边的一家餐厅里。
“我女儿特喜欢这餐馆。“崔局长举着枪，喘着粗气跟旁边的摩根说：”可惜我自己从来吃不惯这些破玩意儿，而且菜贵得离谱啊。“
“你们亚洲人的口味也是怪得可以。”摩根也气喘吁吁地答道。
里面此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枪响。
“我知道你家那对姐弟也爱吃这儿的菜，为了不让孩子们伤心，我们也得做点儿什么，是不是？“
摩根冷哼了一声，随即和局长缓步向餐馆走去。
林溪看着这个满脸汗水的黑衣人向自己走来，全然不知所措。
“喂，我什么都没有，别来找我啊——“他低语道，但还是不敢高声说出来。
“你说什么？！“那人喊道。
“我说……我说什么？”林溪此时已经给吓懵了。
那男人几个步子冲上来，对着林溪的面门打来一记老拳。林溪连最起码的防身手段都没有，他从小体育奇差，手无缚鸡之力，当即被这一拳揍得昏天黑地，倒在地上鼻血直流。
幸好鼻梁骨没断。
这个黑衣人随即转身，举起枪指着绿，大吼道：“你！给我过来。“
还没等绿完全站起身子，这家伙就迅速伸手过去抓住绿的细腕，把她像垃圾袋一样拉起来。绿发出一声惊呼，但似乎并没有显露出慌乱之态。
林溪在满眼金星乱飞的情况下看到崔局长和另一个黑人大叔举着手枪冲进来，立时觉得这个世界剩下的只有荒唐。他那时觉得这事儿要这么完了就太可惜了，人生十几载，他头一回有了见义勇为的冲动。
凭什么我要掺和到这种破事儿里？
凭什么要让这孩子掺和到这种破事儿里？
林溪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在黑衣人拿着绿作掩护撤出自己的视野后，猛地爬起来向外面冲过去。林溪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到两个警探身后，打算跟着他一起行动。
“林溪同学，你来干什么？“崔局长喘着粗气问，他们随着绿和歹徒慢慢向前移动，那后面就是高速电梯。
“你快把这个小鬼赶走！“那黑人警探用英语低声喊道。
“Sir,
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吧。那女孩要死了我得疯。”林溪压低声音用英语回答道。
此时黑衣人已经离电梯很近了，而且神奇的是，那个屏幕上写着故障勿乘的电梯此时就像提前等待于此似地迅速跑到了他和绿身后，并自动打开了大门。
“这帮分析师是怎么回事？连个电梯都搞不定？”
“这个电梯不知道被谁用离线的电脑控制了，他们根本进不去。“崔局长耳边响起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虽然音量小得可怜却也能被自己听见。
“F**k.“崔局长啐了口唾沫。
那黑衣人走进电梯时居然微笑起来，当局长和黑人警探冲上前时，电梯已经关上并飞一般地往高层去了。
仔细想想，绿似乎也在笑。
“这下怎么办？“林溪问跑在前面的两个老男人道。
“赶紧跟过来吧，林溪同学。“崔局长和那个男人边往前跑边说。
“喂，你们不是要——“
林溪此时看着两个男人往旁边空中花园上停着的一只蜘蛛机器人冲去，便立刻反应过来了。那是用来清理外墙、维护玻璃窗的机器人，上面挂着根强力安全绳，别看那么大一只，其实它的重量非常之轻，以致于能用四只脚上的吸附器在坚固一点儿的大楼玻璃墙上行走自如——但这个东西并不能载人。
至少理论上不行。
林溪跟着两个男人冲到那个深灰色的机器蜘蛛前面，顿觉手足无措。
“我说，老崔——接下来该怎么办？”那黑人警探问。
“我有个办法。”林溪道。
“啥？”两个高大的男人同时回头看来，一脸惊愕。
“你们看到它躯干上的那个开口没有，就是和后备箱一样大的那个。”
“接着说——”崔局长催到。
“那个东西是用来给工人做设备维护的，不过里面大概也能挤下我们三个。”
“我知道，所以——“黑人警探绕到那个开口前，依然有些发懵。
林溪走上前去，在那个机器人圆形身体的控制面板上操作起来。本来这玩意应该有使用密码，他也并不指望能及时破解这个难题——要设备没设备，要支援没支援。然而奇怪的是，这东西根本没有弹出使用者权限的窗口，而是直接跳到了启动项。没等林溪去碰打开“后备箱“的选项，屏幕上的窗口便兀自闪烁起来，“后备箱”立时打开，让三人纳闷得很。
“可恶，没时间了，赶紧挤进去。”那黑人警官喊道。
两个警探爬进了那个维护闸门，林溪虽自觉会挤得慌，但并没怎么考虑，接住崔局长递来的手一使劲儿便跨进了里面。不等林溪动手拉开关，闸门便自动关闭了。三人都觉得纳闷，但谁也没多说什么。
“这东西应该爬得很慢吧？”黑人警探问。
在昏暗的灯光里，林溪同跟自己像豆腐一样挤在一起的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这个嘛——”
不等林溪说完，这台他曾经无数次摸索过的，寻常得不能在寻常的机器人便动了起来，而且是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速度跃上大楼外墙爬了上去。
“我……一定……要好好关照一下……那个分析师，不管……他是……谁……”崔局长被颠得上气不接下气，此时三人都因为机器蜘蛛的垂直爬行而全部压在了闸门上。闸门并非密闭，因此不断有气流呼啸地吹在林溪脸上。
“我……听到……玻璃碎掉的……声音了……”林溪努力发出声音。
“我也……听到了……“崔局长艰难地应道。
这东西跑得太快，以致于把玻璃给踏裂了，三个人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命都是问题。
在一通震荡、叮呤哐啷的响声和巨大而恐怖的震荡后，蜘蛛的方向陡然放平，随着一声尖利的呼啸落在屋顶。
三个人有大概十几秒没有说话，这才意识到“后备箱“的门已然打开。他们都有时间紧迫的自觉，马上跃下来，举起枪向前跑去。林溪的鼻血仍未凝结，此时已经给他抹得满手都是，衬衣和外套的领口也被染得红红的。
林溪晕头晕脑地向前走，这才发现两个老男人已经和那个用手臂扣着绿的脖颈的黑衣人对峙上了。那黑衣人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套上身穿的外骨骼，而且背上还真的背了把电磁狙击枪。
“你这家伙，把那把枪放在电梯里了是吧？“崔局长问。
“我没时间跟你们耗……把枪放下，从那个机器人旁边走开，不然我就打爆这小丫头的脑袋。”那黑衣人说着用枪狠狠地推了推绿的太阳穴。
绿虽然被勒得很痛苦，但仍旧咬着牙挤出微笑。林溪还是没能看出这其中的端倪。
就在这时，整个屋顶的地板突然打起颤来，黑衣人被震得不住打踉跄，而且他似乎也慌了神。就在营救小分队的两老一少都搞不明白状况时，一根粗粗的钢筋捅穿了黑衣人身后的地板，地板塌陷后，两只机械臂顺势拉开他举枪的手臂，并就这样把他给提了起来。这个人的左手仍旧在空中挥动，而绿已经无比镇定地向林溪他们这边跑了过来。
“不妙——”
局长和黑人探员连着开了数枪，然而那些子弹打在他身上却并没有什么效果。
“剪切增稠装甲，你们的枪没用的。”绿淡然地说：“当然啦，别去问我他是在哪儿弄到这个的。”
那家伙刚才的手势一定是下给身上的电脑的，在那之后一瞬间，他背后的电磁狙击枪突然对着正下方猛地开出一枪——这一枪并没有让膛内的子弹达到正常发射的动能，不过也足以把底下那个装修用的机器人打坏了。
狙击枪自动上膛，随后又连开三枪，在机器人坏掉之前，他就已经借着外骨骼的助力把攥紧自己的机械臂触角掰开了。
那人落下来，外骨骼上的传送带迅速地将电磁狙击步枪送到他的手中，当局长和那个黑人警探反应过来时，那把有着摧枯拉朽之力的反器材武器已经稳稳当当地瞄向他们了。
“哼，这下好了。“崔局长自语道。
林溪此时能看见两个老男人头上的汗水，想必不久后会流得更多。
“你们死定了——当然，我也别想……？“那人的话好似卡在了半空中。
不知从哪儿打来的一发子弹击中了黑衣人手中的步枪，将里面的发电机打得稀烂。那人还没反应过来，第二发子弹便打坏了他背后的外骨骼控制单元，他的左脚脚踝随即被第三发子弹击穿。
他大叫着倒下，不过拜纳米机器所赐，痛觉似乎瞬间就被麻痹了。此时他仍在往那个被机器人砸出来的大洞旁挪动身体，想去拿那支手枪。
崔局长踢走了他身旁的枪，上去用几记经验老道的拳击将那人打得昏死过去。
“我告诉你，这就是能把人打得亲妈都不认得的拳头。“局长回过头对那个黑人大叔说道，随即晃了晃手腕，看起来刚才那几下也弄痛了他自己。
林溪往身旁看了看，只见绿嘲讽似地“喔”了一声。林溪想起来，刚才那段时间，绿的眼睛好像一直在闪烁。
崔局长带着绿来到楼下，小个子男学生林溪已经披着毛毯在旁边的警车边上喝起咖啡来了。局长没管他，带着绿走向等候在前方的青年艺术家和现在穿着绿色冲锋衣的同事叶霆——刚才救场的狙击手就是他。
“如果不是碰上我，那家伙铁定会得逞的。”绿往远处看了看脚被封在医疗胶里，浑身被拘束器五花大绑的黑衣男子，说道：“局长，您想‘关照关照’的分析师可没有那个幸运让您关照呢。”
“当我没说吧。”崔局长摇了摇头。
“你们也太过分了，以为这样就能把我叫回去让Vanessa差遣？”
崔局长摊了摊手：“大小姐是想让你回来，不过她知道你的脾气，不会再逼你的——先说明，今天这事儿纯属巧合，如果不是你用你的‘超能力’控制那铁家伙做过载运动，我们也救不了你。”
绿看了看旁边的叶霆，他仅以一个尴尬的微笑回应，没有说话。
“嗯，先得谢谢这位神枪手。如果不是你我们也脱不了身，一个不小心就全成了四散的肉泥了。”
崔局长掏出一支香烟，一只手挡风，一只手用打火机点燃它。
“局长，市面上有无害的电子烟和那种一抽掉顶盖就会点燃的清淡香烟，你为什偏偏喜欢抽这种老掉牙的货色呢？“旁边那位穿着长帽衫赶来的壮实青年艺术家说。
“我正准备去做个戒烟的治疗——”
此人名叫柳雁泽，大脸蛋大脑袋，戴个总是冒出推送的数字眼镜——他当年是从北京来夜城闯荡的艺术生，现在已经做了两年的独立艺术家。这个人乍看起来憨劲儿十足，却是一个非常高效的关联人团队的领导——除他之外，还有叶霆和另一个有些神叨叨的短发少女，这俩人都比柳雁泽起眼得多。
“您可真会开玩笑，崔局长。您要想戒早就该戒了，而且您女儿跟我说过的，她顶恨您这烟瘾。”绿酸溜溜地说，转而又面向柳雁泽：“我说大师，你宁愿拿前任的生命冒险也要把我给弄出来，真是好感人啊。”
“那是她自愿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知道的，只是你不说而已。”绿恶狠狠地瞪了一下他。
“绿——“崔局长想要缓和这股矛盾，但话音未出便被小个子少女打断。
“够了，我就算跟Vanessa绝交了，她估计还是会一直抓着我不放。哪怕我走出这个贼窝一样的城市，哪怕我回马赛呆着也还是会有眼线在旁边转悠——行行好，放了我吧，我已经累得不行了。“绿转身就要离开。
“如果没有梵妮莎，你自己早就被拿去被当成国宝级科学标本封起来了。“柳雁泽在旁边冷冷地说。
绿打了个寒噤，猛地回过头来，用手指着崔局长这群人大声说道：“我告诉你们，我一直，从来就觉得你们都是一帮王八蛋！Vanessa只不过是换了个方式来利用我而已，她根本不懂放下自己那点儿该死的傲慢想想我的处境——她要真的想让我回去，为什么几个月连一句话都没跟我当面说过？”
“那是因为——”叶霆刚想说什么，又被绿打断了。
“你们都给我去死！去死！听到没有？！”绿吼了几声，捋捋辫子，扶正脖子上的围巾，转头便走。
当她经过林溪时，这个少年抬起头用一种空荡荡的眼神看了看自己。
“喔，我早就猜到你发起火来也会挺可爱。”他脸上的鼻血还未擦净。
绿在林溪面前呆了几秒，睁大眼睛看着这个面色如茄的瘦削少年。她心里一股别扭腌臜的感觉仿佛一下子冲上了头顶——但那一下一过，仿佛之前的事都化作烟雾飘散进夜城成分杂乱的空气里了。
“你这个傻帽。“绿冷冷地说：”我算是有点明白市长女儿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少女回头便往地铁站走去，两根马尾被甩得飞起。
叶霆看着她的背影，说道：“那个黑衣男估计不想杀绿。她自己就是猜到了这一点才有自信让机器人救她脱身的。“
“哦？”柳雁泽看着他，问。
“刚才在和机械臂拉扯的那几下，那男的早就有机会打爆她的脑袋，但他没有动手——”叶霆苦笑了一下：“那孩子的眼睛里，任何人的隐私都是全然透明的。”
崔局长想着这句话，和其他三个人一起叹了口气。他知道摩根一直站在车后面偷听，但毕竟两人共事已久，有些秘密已经不能算是秘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