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良站在木梯上雕刻房梁纹路时意外摔死了。他本是个刻印匠人，手艺不算太精却也还过得去，同村的黄木匠找了个大活儿，叫上他一起来到远在千里之外的青州为知府修缮新宅子。黄木匠打造家具，他就为家具刻上繁复纹路，连房梁刻印上色也由他来办。这大活儿非常挣钱，耗时五、六个月也值了，却不想他把命搭这儿了。
黄木匠收敛了他的尸身，送去火化，不然很难带回家。石良就站在一边，听黄木匠边给他烧纸钱边流泪自责。
“良子啊，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照顾好你，让你意外摔死了，我回去可怎么跟弟妹交待啊。本来想着这活儿做快点我们还赶得回去过中秋，谁能想到你竟然去了。我对不起你啊。”
石良倒不怪他，毕竟是他自己没站稳摔死的。只是听着他说的话，自己倒有了个想法，还有二十五天就是中秋了，他想回去和家人团聚，就是死也该再见他们一面。
他们从家里来到青州，水陆兼程共花了三十五天。出了这么大事，黄木匠请辞要带着石良骨灰回家，知府为了宽慰他，多结了一倍工钱，额外给了石良家人一笔丰厚的抚恤金。
石良的鬼魂跟着黄木匠走了五天，才来到隐州，离他们的家还很远很远。人需要休息，鬼魂却不需要，石良嫌他脚程太慢，担心在中秋时都回不到家，决定自己一只鬼问路回去。
石良是鬼，飘着比走路快多了，他在白天就借各种影子遮挡阳光赶路，夜晚大大方方地飘，日夜兼程。他在晚上才能现身问路，有时问到人，有时问到鬼。在几次都吓到人之后，他学聪明了，会把自己伪装得正常一点再去问路。
是深夜，他来到了一个小村子，已经没有人在外活动了，他飘荡了好久才在一棵榕树下找到个老鬼。
“老先生，请问灵州往哪边走啊？”
老鬼看了他一眼，“哼，现在的年轻鬼啊，冒冒失失的，一点儿也不懂得尊重老人家。”
石良疑惑，他怎么不尊重他了？
老鬼看他还不懂，又是重重哼一声，“你想不劳而获吗？”
这回石良懂了，拿出一些纸钱给他，幸好黄木匠给他烧了不少纸钱，老鬼数了数，还算满意，终于肯开口了。
“从村子里出去走右边那条大道，一直直走，在经过三个路口到第四个路口时走左边那条小道，经过一片桦树林，再翻过三座山就到沧州了，那时你再问别人吧。灵州太远，我最多只知道到沧州的路。”
虽然被坑了，石良还是好声好气地对他说了谢谢，又继续赶路了。
运气不太好，他到了沧州后又向一只鬼问了路，出了沧州，连续好几天下雨，他的鬼魂变得沉重无比，飘也飘不快，又是荒山野岭避无可避，只能拖着沉重的鬼魂往前走。他遇到了一只鬼，一问，才知道还有更糟糕的事，之前那只鬼指错路了，他往与灵州相反的方向走了几天，这几天都浪费了！
他只能回沧州重新问路，吃一堑长一智，他这次问了好几个人才出发。
连续好几天艳阳，再下雨时，大雨倾盆，一个时辰了都不见丝毫停歇，他冒雨走了好久才见到一个破庙，赶忙进去了。
庙里还有一只鬼，是个年轻的书生。书生对他拱了拱手，“在下柳浮生。”
石良也学他拱了拱手，“石良。”
“石兄是急着赶路吗？看你魂体都沉重不少。”
“我急着回家，路还很远呢。”
“石兄的家是在哪里？”
“灵州龙安县下埌村。”
“这儿才是夷州地界，离灵州还有四个州呢，确实很远。”
“没办法，我前不久出意外死了，只想回家和妻子孩子过一个中秋，不然死也有遗憾啊。”
“确实，抱憾而死自己也不快乐，我本来已经到京城准备参加科考，却意外死了，没能实现我的抱负，变成鬼了也不想就这样去投胎，一直在等待机会，可哪里还有机会呢？”
“那你挺可惜的。”
“没办法，没有那个命。”柳浮生苦笑一下，“不说这些了，快到中秋了，石兄急着回去和家人团聚，石兄记得路吗？”
“我是和别人一起出远门去做活儿，之前没出过灵州，能回到这里还是我一路问人问鬼问过来的，我确实不认识路。”
“这样啊……我倒是知道去灵州的路，你等等，我给你画一份地图吧。”
柳浮生掏出纸和笔画了起来。
“这……这太麻烦你了。”
“没事，外面的雨估计还得下很久呢，画一些东西就当消遣了。”
等外面雨停，柳浮生也画完地图了，长长的一张宣纸都画满了。
“石兄，来，纸画得不够详细，我告诉你，这些是大的道路，这是邑江，这是会经过的村庄……你要记好。”
柳浮生把地图塞给他，石良收下。
“谢谢你啊，麻烦你了。”
石良掏出一大把纸钱要给他，柳浮生连连推拒，“不用，我家里人每年不知给我烧多少，你留着吧，有时候问路会用到的。”
“那……那真是谢谢你了。”
石良收好地图和纸钱，和他道别，继续赶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