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光蝶,在西边降落了。”
露天的空地上,男人披着白色的大衣像是覆着一层白雪的雕塑,他静坐在石头上,沐浴着零星洒下的阳光。他闭着双眼,微微仰头,他聆听着微风的声音,手握着拐杖。穿着黑色礼装的少女半跪在他的面前,向他讲述着远处降临的罪恶。
“......这样啊。”男人面相看上去只有二三十岁,但声音格外的沧桑,他低声沉吟,“那有发现他的踪迹吗?”
“没有,只能看见欲望魔女的使徒。”少女回答。
“看来我们没有在这里等待的必要了。”男人撑住拐杖着起身,重心不稳几乎要摔倒,少女立即上前搀扶着他——男人不仅腿脚有问题,双目也失明了。
“谢谢你,凯瑟琳。”男人转托向着少女微笑,“我还不至于路都不能自己走。”
“您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的职责是保护您万全。”少女的神情严肃。
“我倒是觉得没必要这么紧张......”男人挠挠自己的眼角,“好了不多说了,去清扫欲望魔女的恶党吧。”
“第四使徒,谨遵教条,于此现身,予以亵渎之律诛罚。”
伴着男人的吟唱声,流动着彩光的琉璃在地面展开,升腾,一柄长枪刺破华彩的琉璃,金发的蒙眼使徒响应召唤了降世。
“去吧,去完成任务。”男人轻轻点头,使徒像是划空而过的流星从两人的眼前消失。
“走吧,凯瑟琳,我们继续去找他的踪迹。”
“如您所愿。”少女利落而庄重的回答。
2
艾薇不知方向地奔跑着,满心的恐惧就像是无形的迷雾,让她迷失在这片森林之中,她应该向着黑森林而去,但是现在的她完全是受惊的老鼠在发狂般地乱窜。
突然她被绊倒,她抹去脸上的泥土,回头望了一眼——只剩下半截身体的依耶芙特伸手牵住了她的脚踝,流着血泪无神眼睛与她对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艾薇抛下了魔女的尊严,惊声尖叫。
“怎么不跑了呢?小老鼠?”温软的耳语蠕虫钻进了艾薇的耳中,她的脑子被啃食变成空白,那个魔女身环瘴气,扼住了艾薇的咽喉。
没有哭喊,没有咒骂,只有嘲笑,那双代表着灾厄的宵色瞳,将艾薇的一切吞噬,魔力、权柄、记忆乃至生命,全部变为了充足灾厄魔女的养料。
肉体消散为了烟尘,仿佛这个世界并未有过“艾薇”的存在。
艾德文娜将法杖点地,如瀑的黑影变为一张巨网撒开,随后又急速收缩,最后寄存在了法杖之中。
“这样就好。”艾德文娜满意地看着手里的法杖——她已经吞噬了两个人的权柄和魔力——本来想将地上那具尸体的权柄也吞噬的,但是她的魔力已经消散权柄也一并失效了。虽然远不及全盛时期的她,但是对于刚刚苏醒的状况来说已经有了极大改观。“接下来就是......”
艾德文娜突然张开防御法阵,狂风呼啸而过,将法阵撕碎,她跃起,在金色细针形成的雨幕中起舞,艾德文娜洒出一片暗紫色的烟幕,将群袭而来的针雨打散,她对着天空伸出法杖,法杖闪烁起光芒。
“钢铁天使。”
铁铸的天使手握着刀剑,张开羽翼撕裂天空。
“以血为引,以魂为媒,秘术之蛇,燃烧之瞳,永不折损的黑鳞,请倾听我等之呼唤,我愿献上灵魂、命运、魔力,请舞动您的身躯,在世间纵情狂舞——吞食我辈的敌人,黑蛇!”
“以鲜血为媒介,联结吧;以肉体为载物,充盈吧;以灵魂为指引,现身吧!汝是咆哮世间的狂兽,让战鼓之心音喧嚣沸腾!”
权柄·黑蛇,解放;权柄·巨兽,解放。
黑蛇的巨口将钢铁天使吞入腹中,它的刀剑无法伤及黑蛇分毫,最后在黑暗中消融。黑蛇向着艾德文娜冲撞去,用自己庞大的身躯碾压而过,激起漫天烟尘。
“好险呐。”艾德文娜从阴影的沼泽里缓缓起身,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甚至还带着一次嘲讽,她双手抱胸,“还有什么本事?”
黑蛇的头顶,莉莉丝伫立着,右手拿着一根流动着金光的黑刺,她面无表情,朝着艾德文娜掷去,尖刺扎进了暗影沼泽中。
“都没丢准呢......”艾德文娜话音刚落,暗影沼泽急速收缩到了尖刺处,地上的阴影变为了黑蛇张开的巨口,将艾德文娜吞没入口中。
刀光骤起,钢铁刀刃旋转着切开了黑色的头部,暗金色的光点洒满大地,艾德文娜依旧抱着手,站立在刀剑垒成的高台上。
顿时狂风骤起,染着黑色的巨兽一个虎跳,万千风刃涌向艾德文娜,艾德文娜将铁幕立起,风刃竟将铁幕撕裂,巨兽举起右爪,拍向艾德文娜——艾德文娜化为了一阵白雾,逃逸了。
“你们的攻势很不错,那么到我了。”艾德文娜轻轻击掌,对着黑蛇和巨兽称赞道,她的法杖展开了巨大的灰白色法阵聚起白雾,指向巨兽。
“炮击。”
无事发生。
艾德文娜惊诧地看向手里的法杖——魔法自行解开了,似乎有着自我意识一般,不愿意攻击对方。
巨兽没有多余的犹豫,它扑向艾德文娜,艾德文娜唤出成群的触须阻拦,可是这些本来如钢铁一般坚硬的触须却像是枯草一样被轻易地折断。艾德文娜再三躲闪,躲过了巨兽的扑杀,但是衣服却被爪风撕裂——更要命的,法杖被折断。
艾德文娜看着手里断为两半的法杖,宵色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惊怒的神情,她用像是在责骂不懂事的孩子的口吻对着法杖喊道:“这就是你们对我的反叛吗?可笑!”
“你们全部不需要了,我用自己的力量就可以解决!”
对方的动作停下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莉莉丝唤起了比之前更加巨大的针雨,每根针上寄存着秘术,黑色扭动着身躯,用着最快的速度朝着艾德文娜冲刺,巨兽也飞奔着,它的利爪几乎要扑打在艾德文娜的脸上——即使抗住了巨兽的爪击,随后黑蛇的吞咬和针雨攻击也足以将她击杀。
狂风带着死亡的气息,向着艾德文娜进发。
利剑般的爪点在了艾德文娜的额头,一下秒,她的肉体就将被撕成碎片。
艾德文娜轻轻握住了巨兽的利爪。
3
时间停滞了,空间凝固了,任凭飞鸟振翅也无法移动
红色的丝线,在空中游动,它穿过了艾德文娜的胸膛,穿过了巨兽的利爪,缠绕住黑蛇的身躯。
一条、两条,红色的丝相互纠缠,结成了绳。像是用未干的冰蓝色颜料画成的六芒星法阵围绕在红色的绳周围,血红的滚珠从阵中跌落,挂在了绳上,串成了一条长长的项链。
“解刨五体,窥探睿智。”
“拨除迷雾,知晓破灭。”
“吾乃灾厄魔女,预知、创造灾厄之人。”
“现在,解除你们的权柄,将最原始的模样,展露出来!”
“扣响,揭露,灾厄降临的本质。”
融化了,冰蓝的颜料融入了鲜血化成深紫;碰撞着,滚珠间流露星光染成金色;涂抹上,深紫的魔力和金色的光芒纠缠着穿过了所有人的胸膛,时间开始流动,癫狂的指针跳着舞,向着未知一路狂奔。迷雾骤起,沸腾汹涌,铁铸的触须在阴影的沼泽中扭动着身躯,在艾德文娜的宵色瞳中开着永不谢幕的欢宴。
艾德文娜的左手揪住了丝线,她像是撤下傀儡身上的丝线一般,轻轻的一扯。一瞬,在以她为中心炸开一团巨大的灰雾,当灰雾散去,她依旧伫立着,而她身前的凶兽变成了一阵狂风,张着巨口的黑蛇化为了暗金的细线逸散消失。
无论是海洛伊丝的“迷雾”亦或者潘纳洛浦的“崩坏”都是艾德文娜依靠魔力——像是用黏土捏造物件一样——伪造的虚伪权柄,作为四大魔女中魔力储备最高,最掌握魔法本源的存在,她可以通过一系列吟唱塑造制作出所需要的权柄,因此对于灾厄魔女的权柄几乎没有相关的记录。
同时,艾德文娜还可以通过吞噬他人的权柄,进行短暂的“模仿”——或者说“操控”,达到权柄八成的效果,所以在所有的记录中,灾厄魔女的权柄多变,并没有被真实的记录。
“万物皆唤起破灭,灾厄降临之处,我将征服。”
权柄“破灭”,此刻清楚在展示在海茵与莉莉丝眼前。
“你们很幸运。”艾德文娜的身后,铁铸的天使腐朽、暗影的沼泽干涸、崩坏的触须凋零,只有迷雾环绕四散,“让我展现权柄的机会不多,哪怕上次被讨伐我都没有这么大动干戈。”
海茵卧倒在地上,他就连动手指的力气都被抽走,他像是一具死尸,只能眼睁睁看着艾德文娜靠近他,无法做出反抗——解放权柄极大的损伤了他的力量,但现在动弹不得的局面更是被艾德文娜强行解除解放状态导致的。
“......海茵......海茵......这好黑,这是哪......”
莉莉丝的声音细若游丝,她深陷的双眼不停流出暗红的鲜血,她呼唤着海茵的名字,她的手划着地上的尘土,像是在摸索寻找对方的存在。
两个人仅仅相距一尺不到,但伸着的双手却无法握住彼此。
“现在,你们可以退场了。”
绳缠绕住了两人,生命、灵魂、魔力都一并被抽离,视线逐渐模糊,打散了意识中世界的样貌,灾厄降临之下只留下没有意义的灰烬。
巨兽的狂风和黑蛇的秘术分别寄存在艾德文娜的左右手,艾德文娜望着天空,夕阳下坠,将天空点燃。
“估计对魔女的征讨也不会远了,现在回去准备迎敌还来得及。不知道我的那些家伙还有用吗。”她张开双手,对着燃烧的天空,“那个神父应该没跑远,可不能让他跑了。”
“巨兽、黑蛇。”
海茵和莉莉丝的权柄被发射到空中,咆哮的巨兽和狂舞的黑蛇像是流星一样坠落到森林之中,艾德文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被昔日友人追杀,多么有意思的剧本。”
艾德文娜转身,她瞥了一眼断裂成两半的权杖,冷哼了一声,向着笼罩着黑森林的巨大结界走去。
她指尖轻点流动着光的结界,破碎的裂纹快速的铺开,禁锢着黑森林六十四年的结界分崩离析,转换成供养封锁着的灾厄魔女的养料。
艾德文娜踏入了黑森林,正如女王回归了她的领土。
第二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