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里奈,欢迎回来,咦,这位是……”
志筑良子惊讶之余,心中还有些惊慌。
因为这是女儿头一回把男生带回家。
而且神崎拓也长得非常帅气,看向女儿的眼神也非同一般,很容易就会让人联想到那种到处糟蹋女生的花花公子,志筑良子想不担心都不行。
不过短暂相处下来,神崎拓也表现得既礼貌又成熟,和女儿以前那些狐朋狗友完全不一样,志筑良子才稍微放下心来。
“其实神崎君一直有在指导我学习。”越智真名也知道突然让一个男人来家里,在安全性上有着大问题,连忙解释,还把粉丝手册里的介绍用上了,“而且,妈妈你不知道,神崎君可厉害了,他是年级第一,体育万能,去年还……”
真名不知道的是,直到互换身体之前,依里奈都是一副不爱学习的模样。
不过万幸的是,平时志筑良子要打工不在家里,依里奈也不爱呆在家,因此勉强解释为和神崎拓也一起去学习,还是能让志筑良子接受的。
问题是她这么热切介绍神崎拓也的优点,落在别人眼里,就像是恳求母亲认同男朋友一般……
由于知道真名的真实想法是什么,神崎拓也轻轻一清嗓子,在志筑良子完全误会之前打断了她:
“其实志筑同学的成绩能有进步,全靠她自身的努力。”
神崎拓也擅长在话里留下重要信息,然后吸引对方主动发问来加深内容的重要性,毕竟轻而易举说出的话,人们十有八九不会重视。
“成绩?”
关心女儿的志筑良子毫无意外地注意到了。
“是的,新学期的摸底考试,志筑同学考了八十分,老师还表扬了她。”
“那真是太好了。”
志筑良子知道自己的女儿平时就是想考及格都非常困难,能考八十分说明她是真的下了一番苦工。
至于这消息的真伪,晚上她是有看见依里奈努力学习的,自然不会怀疑。
真名想说自己考的不是这个分数,但看到志筑良子的表情,她瞬间明白了——这分数已经是比平时要夸张的水平了。
啊啊啊,自己怎么就蠢到考那么高了,以后该怎么圆谎?
神崎拓也瞟了困窘的依里奈一眼,说道:“志筑同学其实很有学习天赋,底子也非常好,我相信只要继续保持下去,以后一定能考取更好的成绩。”
“底子……”提到这个,志筑良子不禁想到了三年前,那时候依里奈的确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孩子。
(一切都开始恢复原状了吗?)
午饭后,看着的确在认真学习的二人,以及二人齐心协力指导美咲的场景,志筑良子不由得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温暖笑容。
(不,是她们重新开始前进了。)
晚上九点半,在送别神崎拓也之后,志筑良子轻轻抱住了自己的女儿。
“依里奈,不要勉强太过于自己,无论怎样,你都是妈妈深爱的女儿。”
怀里的女儿,身子微微一僵,然后迅速露出温柔得有些让人心疼的笑容。
“嗯,我不会勉强自己的。”
……
(我又一次夺走了属于依里奈的幸福。)
用要准备沐浴用品为理由,真名回到了卧室,刚才还满是开心的脸容一下子崩溃了。
好难受,好痛苦,为什么享受这一切的是她?
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手机突然响起收到信息的提示音,打开一看,发现是神崎拓也。
“真是一个温馨的家庭。”
泪水一涌而出。
她的心态彻底炸裂了。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这无疑都是她渴望得到的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么想的,但对于师父的教诲,她应该有努力过,但最后她失败了,偏离了方向,还成为了害人不浅的畜生。
说她用失忆当借口也好,拿悔过自新来乞求原谅也罢。
她都不想变成“越智琢朗”。
所以她再一次努力了。
努力想要做好。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维持人际关系,不破坏依里奈的形象,不暴露和神崎拓也的关系……她没有一件事做好的。
可讽刺的是,无论她怎么犯错,无论演技多么拙劣,她想要的一切都会接踵而来。
只因为她是“志筑依里奈”。
和别的没有任何关系。
努力什么都是毫无意义的行为。
都比不上一个鸠占鹊巢。
无论是“越智琢朗”,还是“越智真名”,都没有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必要。
“姐姐……你怎么了?”
回卧室拿东西的志筑美咲,被躲在墙边哭泣的她给吓到了。
不好。
真名立刻用手擦脸,试图展露笑容,但泪腺怎么都控制不住,嘴角就像抽搐了一样,怎么都无法上扬。
美咲赶紧把门关好,拿纸巾给真名,一脸忧色:“姐姐,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美咲又做了什么让你生气了?”
“为什么……”见美咲懂得不让志筑良子知道这事,真名哭得更伤心了,“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大部分小孩子都非常敏锐,且非常仔细地在观察年长的人,美咲也不例外。她早就看出依里奈在忍耐着什么,上次夸赞依里奈的时候,依里奈也出现了动摇。
所以她这次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递去纸巾。
见美咲不答话,真名哭得更无奈了,心道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窝囊到向小孩子倾诉,还稀里哗啦地哭个不停,她这是有多没用?
但就是心里明白,心防也像洪水泛滥一般决堤了。
“如果我不是依里奈,如果我不是你的姐姐,你还会关心我吗?”
美咲开始懂了,依里奈还在为过去的事感到愧疚,觉得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无法弥补她;觉得若是没有“姐姐”这一层身份,她绝不会原谅自己。
然而,对此美咲早就在心中预想过了。
她的确还小,但并非什么都不懂,同学里也有拥有血缘关系,但关系并不好的亲人,和那样的亲人维持关系,不过是被社会共识和道德伦理所束缚罢了。
在美咲看来,比起血缘上的枢纽,维系“亲人”这份关系的心思要更加重要。
就是过去的依里奈,其实也有这份心思,何况现在这个如此为自己着想的姐姐。
因此——
“会的,因为你也非常关心美咲。”
真名愣住了,她没想到美咲会这样回答,哽咽许久,才说道:
“我……只是在扮演姐姐的身份罢了。”
“美咲也在扮演妹妹的角色,但这不是过家家,美咲喜欢姐姐。”
姐姐也一定喜欢美咲。
真名仿佛听到了这样的心声。
她再也无法哭泣了。
她能理解美咲的这一套理论逻辑。
扪心自问,抛开假冒依里奈这点,她也的确会喜欢上美咲这个懂事的孩子,把她当做一个可爱的妹妹来看待。
同理,她的表现是很糟糕,但她有在努力当一个配得上美咲的姐姐。
因为有这份心思,美咲才会喜欢自己。
她们之间哪怕不是姐妹关系,也一定是很好的长辈和晚辈关系了。
只不过丢人的是她这个长辈,被一个晚辈安慰了。
“美咲,谢谢你。”她轻轻一笑。
多亏了你,自己的努力重新变得有意义起来。
“不,该说谢谢的是美咲才对。”美咲说。
因为有现在的姐姐,家里才变得好起来,妈妈才能像现在那样过得舒心,她也能在家里露出笑容。
可惜的是,美咲心中的这一句话没能传递给真名。
“必须更加努力才行了。”
离开卧室进入沐浴间,真名对着镜子给自己打气。
她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她的努力是有回报的。
但她仍然是多余的。
若是真正的依里奈,做同样的事,一定更有意义,也更合适。
……
“真是一个温馨的家庭。”
发完这道信息之后,神崎拓也担心地打了一堆字,但最后还是删掉了。
依里奈的负罪感非常强烈,尤其在面对家人时,看得出快到崩溃的边缘了……不过,志筑良子和志筑美咲显然都很喜欢这个依里奈,若是她们的话,一定能给予依里奈很好的安慰。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没必要做多余的事——
“可恶,真的很想搞清楚是什么情况啊。”神崎拓也忍不住喊道。
如果说依里奈是假的,一般人再愧疚再自责,也不会像她那样把志筑母女当成家人来看待,但若是用“失散多年的孪生姊妹”来解释,神崎拓也觉得自己的脑洞实在太离谱太狗血了。
最有可能的是“分身能力”或“被人施展了裂魂法术”,这样一来就能解释破幻戒指为什么不起效果了。
可“分身能力”是多余的做法,她没有必要在学校里隐藏真身,神崎拓也也没有发现学校有犯罪者,至于后一种可能,依里奈的表现也不像是着急解除诅咒的样子。
不知道的事实在太多了,但正因为如此才让人期待。
而且,至少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依里奈在家里,也和在学校里表现得一样,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
“能让别人幸福的能力,才是这个世上最棒的能力……”没来由地想起这么一句话,神崎拓也露出怀念的表情。
这是他刚刚懂事,人生最灰暗时听到的一句话。
“十年了……都怪你说了这样的话,搞得我现在找对象也从这边去考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