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恐惧与主动(加更)

作者:谢海朱 更新时间:2022/5/17 18:48:45 字数:4078

上一个时空,志筑依里奈也在这家餐厅打工。

菜单和工作流程志筑依里奈都还记得,同事的名字和职责她也记得。

然而,无论理论再怎么扎实,志筑依里奈都是没多少打工经验的高中生,更别说她之前的怒火还没彻底平息……结果便是不到半小时摔坏三次碗碟,给客人摆脸色还出言不逊。

“为什么,明明错的是那个毛手毛脚的家伙!”

志筑依里奈不服气,她已经很能忍了,可是她越是忍让,那个大叔越是蹬鼻子上脸,最后实在忍不住骂了对方——老实说,她其实是想给那个大叔一巴掌的。

“志筑,你今天先回去吧。”

见她死不悔改,店长放弃般叹道。

走就走!

志筑依里奈转身就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她不需要换衣服,但那里直通后门。

“真是的,搞什么……完全不像平时的志筑。”店长嘟囔道。

这番话自然一字不落地飘进志筑依里奈的耳中,她迅速转身就要发作,却被一人拉住了。

“依里奈,不要。”

是下屋姬子,见频繁出错的志筑依里奈被店长叫到休息室,她立刻跟了过来。

没能在下屋姬子脸上找到讥讽,志筑依里奈忍不住笑了。

“就那么害怕我破坏那个冒牌货的日常生活吗?”

笑得冷漠渗人。

下屋姬子的身子迅速变得僵硬,并微微颤抖起来,但她还是咬着牙,死死地拉住志筑依里奈,嘴巴几度张合,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吐出一个词来。

“无聊。”

看见下屋姬子这副模样,志筑依里奈的心情莫名就感到烦躁,她连忙抛下不良少女最常用的失败发言,强行挣脱对方的拉扯,转身走向更衣室。

她并非怕惹事,她只是不想被麻烦的家伙缠住。

等了一会儿,假装换过衣服,志筑依里奈从后门离开。

“哈哈,我到底在做什么?”

失败到这种程度,她必定无法继续当“志筑依里奈”了,真的有必要如此小心翼翼吗?

真是太蠢了,都快笑死人了。

她才不想当如此愚蠢的人。

“没错,我应该做的是彻底破坏‘志筑依里奈’的名声,让那个家伙也不好过。”

想明白自己应该做的事,志筑依里奈露出狰狞的表情,准备回去砸坏一切,破坏一切。

但一个人先一步推门出来了——

“不……不要放弃!”

下屋姬子气喘吁吁,仿佛说出这么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无聊。”

如同被浇了一头冷水,志筑依里奈破罐子破摔的心情迅速平息下来,但她并非被说服了,而是不想上下屋姬子的当。

毕竟过了那么久下屋姬子才追出来,一看就不是真心的,反倒有躲在门口埋伏她的嫌疑,说不定打的还是煽风点火的主意……她可不想当别人的枪使。

只是这样一来,她算是彻头彻脑地输掉了。

无论是胜负、尊严、身份,还是争一口气,亦或是别的什么……她都输了。

“你就开心吧。”

志筑依里奈尽量让自己的笑容像是在挑衅,但结果仅是让自己变得更加凄凉落寞。

等了许久,发现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仅是身上的幻术解除,她缓缓收起那凄然的笑容,面无表情地,像阴魂不散地冤魂一样,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

对她来说,比起耻笑和谩骂,被遗弃和冷落才是最可怕的事。

尤其是失去“志筑依里奈”这个身份的现在。

以“越智琢朗”的身份活下去?

不,她不能接受。

哪怕已经没得选择。

不对,她还是能够选择的。

看着前方飞驰而过的车辆,志筑依里奈若有所思。

她想起了神崎拓也,想起了那个冒牌货,想起了那件事发生后,莫名其妙回到了过去的情况……如果她就这么死了,越智家那些人应该会再把时光倒流一遍吧?

那样她是不是就有机会变回“志筑依里奈”了?

她意动了。

她迈出了一步,但下一刻就因为恐惧,双脚发软,倒在了地上。

“不,不要……”

她想起了神崎拓也血肉横飞的情景,她想起了平时摔倒时的痛楚,若是被汽车撞飞,毫无疑问会比那痛上千倍甚至上万倍,万一死不了,那更是活受罪。

所以她退缩了,她怕了。

“啊啊啊……”她泪流满面,却不是因为恐惧不已,而是羞愧。

为自己的懦弱和没用羞愧。

但这一切她其实早就明白了。

她就是这么一个没用的——

“依里奈,你没事吧?”

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因为她身上的幻术早已解除……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恢复了“志筑依里奈”的模样。

当然,最让她吃惊的是叫住自己的人,不是神崎拓也,也不是高城理惠,更不是家人或下屋姬子或别的什么人,而是那个她讨厌得不行的山本麻里菜。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抛开厌恶之情不谈,志筑依里奈知道山本麻里菜是学生会的成员,现在应该还在学校才对……

“姬子告诉我的……”山本麻里菜一边喘气一边说,她弯着身子,双手撑在膝上,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

很可惜,她的装模作样是骗不过志筑依里奈的,下屋姬子根本就没有跟过来,自然不可能准确知道她在哪里……至于说山本麻里菜到处找她,那就更好笑了,这个一心想要害自己的家伙为什么要来找她,为了进一步欺负自己?

还是说,打算推她一把?

志筑依里奈的确没有迈出第二步的勇气,但如果是别人来帮忙,她突然就觉得能接受了,谁叫她是那么一个——

“先别说这些了,那里很危险的,依里奈你快回来。”

见志筑依里奈不为所动,呼吸稍微畅顺了不少的山本麻里菜匆匆跑过来,把她从马路边拉了回去。

也对,比起让她痛快地死去,折磨她要快乐多了。

正想着,志筑依里奈发现山本麻里菜想要抱住自己,立刻击开她的手,后退一大步。

志筑依里奈不知道加强版的幻术能欺骗别人到怎样的程度,她能做的唯有尽可能防止身份暴露,但马上她就为这个下意识的行为和想法感到非常可悲——

说到底,她还是舍不得“志筑依里奈”这个身份。

“依里奈……对不起。”

不知为何,哪怕她做出了如此明显的厌恶举动,山本麻里菜还是没有离去。

明明刚才的表情是那么痛苦。

话说回来,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感到痛苦?是想要害她,被人发现所以恼羞成怒?

“依里奈,姬子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也许不知道,她其实是个非常内向的人,只有跟熟人才比较能聊得开……啊,我不是说我们之间不熟,我是说……不对,对不起。”

山本麻里菜慌慌张张地说了一堆,才发现自己好像一直在说错话,连忙低头道歉。

志筑依里奈开始失去耐心了,万幸的是山本麻里菜也意识到自己在浪费时间,浪费机会。

但和上一次不同的是,山本麻里菜是下了决心才来到这里的,她快步走上前,张开手拦住了志筑依里奈的去路。

“你还没说完?”

“没错!”山本麻里菜深吸一口气,然后让那口气化为勇气,“志筑依里奈,我讨厌你!”

终于,说出自己真心话了吗?

志筑依里奈如释重负,嘴角不由得上扬。

比起肚子一堆坏水,把阴谋隐藏在笑脸下的伪君子,她更擅长对付那些真小人。

但不知为什么,越智真琴没有宣告她失败。

山本麻里菜则是继续对她进行谩骂:

“当我看到像你这样的不良少女接近我尊敬仰慕的神崎君时,我就更加讨厌你了!”

是啊,她非常清楚,还知道山本麻里菜会采取怎样的行动来对付自己。

好吧,她不是傻瓜,她很清楚山本麻里菜来这里是为了什么,那不是自发把对方想得非常歹毒邪恶就能混过去的。

是的,她是明白的,山本麻里菜是来安慰自己的。

但并非说你怀着好意,她就要接受,她就要欣喜。

尤其可以想象得到的是,接下来山本麻里菜绝对会提到那个冒牌货是如何令她们改观的事……她真是一点都不想听。

然而——

“当看到你假扮成我喜欢的另一个依里奈时,我讨厌你讨厌到了极点!”

志筑依里奈微微一惊,然后认真看向山本麻里菜。

这是她第一次用正眼看对方。

同时也是第一次发现,对方的眼里,看着的是她,而不是别的谁。

“和那个依里奈相比,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让人讨厌的气息,别说是和神崎君成为恋人,就是靠近神崎君,我都觉得你不配,光是看着,我就觉得作呕。”

那为什么还要过来安慰她?

在志筑依里奈问出这句话之前,山本麻里菜便低下了头,刚才的憎恶和神气就像假的那样,如潮水般迅速褪去,只余下惭愧和自责。

“但那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我啊,曾经因为和神崎君多说了那么一两句话,就被粉丝团里的其他女生嫉妒欺凌……最终在神崎君的帮助下,我重整了粉丝团,改变了团里的风气……我本来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事实上只不过是我变成了自己当初最讨厌的样子……擅自给别人贴上标签,遇到自认为配不上神崎君的人,就发动粉丝团里的人去排挤对方,还美其名曰为了神崎君好……我啊,真是太差劲了。”

山本麻里菜凄然一笑,随之深深低下头。

“依里奈,你那时候骂得非常对,对不起!我擅自讨厌你,擅自否定你,真的非常对不起!”

昨天被志筑依里奈骂了后,山本麻里菜立刻开始反省。

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错了。

不良的确叛逆,但并不代表他们就是坏人,而且说不定神崎拓也就喜欢这类型的女生,她没有资格代替神崎拓也去做选择女友或朋友。

她也不想成为那样双标的人。

有错便改,这是她的优点,但她担心过于直率会伤害到别人,因此她想了许许多多不干不脆的办法,准备好好补偿被她伤害了的志筑依里奈。

可惜,事情恶化得太快,回过神来,已经到了这一地步,她只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一股脑说出。

“为什么?”志筑依里奈冷漠地说,脸上无悲无喜,“为什么要对我道歉?”

她已经理解了山本麻里菜的想法,但她还是无法接受。

有那么多优秀善良温柔的朋友,有那个远胜自己的冒牌货在前,山本麻里菜没有道理为她这么一个内心卑劣的不良少女做那么多。

唯一的原因,只能是那个……她最讨厌的那个理由。

“因为我看到了,依里奈你在努力!”

正如志筑依里奈想的那样,山本麻里菜检讨了自己,提高了自身的素质……但这不代表两人就能搞好关系。

世上的坏人和好人都多了去,志同道合的人按理说也应该是非常多的,无奈人的一生能有数个交心的朋友,便已经非常幸运。

原因是每个人都害怕撞上壁垒,害怕壁垒上的荆棘,害怕这堵壁垒过于厚实。

可以说,两个人能成为朋友,是主动、勇气和坚持的结果。

至少在山本麻里菜看来,今天的志筑依里奈是具备这三点的人。

“我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志筑依里奈觉得自己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无比难受。

她怎么都想不到,山本麻里菜一直是用这样的眼光来看自己的,早上山本麻里菜对渡边朱乃发脾气,也是因为担心渡边朱乃的冷漠态度会打击到自己的动力吧?

哈哈,真好笑,明明她想的只是利用山本麻里菜,对方却——

“她们都是好人。”

“她们也许并不是坏人。”

志筑依里奈不由得想起神崎拓也和“那人”的话。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犯了和当初一样的错误,且又一次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现在的她,根本不配和这样的人……

“你说的我不知道,但我想知道。”

山本麻里菜伸出手,浑身上下散发出一副如果不接就绝不罢休的气势。

成为朋友所需要的主动、勇气和坚持……从来都不是其中一方独有的。

“我想更加了解你。”

而那份想要主动接触对方的心情,更是比什么都要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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