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筑依里奈本以为自己会是一个更加冷漠的人。
但没想到听到志筑良子出事后,竟然担心得哭了出来。
“妈妈,对不起,以后我会乖乖听话的,你千万不要有事。”
更搞笑的是,她本以为自己会更有骨气一点,但真的看到母亲憔悴的模样时,她过去的愤怒、不甘和坚持迅速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想的唯有弥补过去的一切。
“依里奈,对不起。”
讽刺的是,当初自认为难以修复的母女关系,在她拉下面子道歉之后,轻而易举便办到了。
代价是母亲健康的身体,和充满父亲回忆的家。
搬到新家后,她重新回到了学校。
她本以为只要拉下面子,就能洗涮自己的过错,但她再一次错了。
别人根本不相信她会“洗心革面”,过去堕落时养成的坏习惯、落下的成绩都变成了妨碍她和普通人接触的壁垒。
她决心改变这一切,可这些不是一朝一夕能成功的,而能迅速见效的就是离开不良的圈子……她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然后很快就后悔了。
挚友这一次没有跟来,但她是无法独自坚持的,所以——
“你不是想当优等生吗?还回来干什么?”
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被挚友背叛的一天,更没想到挚友会联合其他人来欺负自己。
“哦,依里奈你若是还想和我当朋友的话,那就去向神崎拓也告白吧。”
神崎拓也,那是学校内的大名人,帅气体育万能还是其次的,他最著名的是那嫉恶如仇的性格,听说有十多个不良欺负校内的学生,被路见不平的他给教训了,女生们欺凌别人也被他暴力介入给摆平了……可以说,他是一个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只要做了坏事就雷霆出手的狠人。
去向这样的人假告白?
这是想要她去死吗?
她有些绝望,但还是硬着头皮去做了……结果出乎意料,神崎拓也竟然看出了她是被人威胁的,在大庭广众之下答应了她的告白!
她那个高兴……当然,也就高兴了不到半天。
便发现自己的生活滑落到了更黑暗的深渊。
挚友那边毫无疑问是非常生气的,但反应更大的是神崎拓也的粉丝。
她们都觉得依里奈配不上自己的偶像,开始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捉弄她陷害她,她们时时刻刻盯着她,把她的一切缺点放大,发在校内的SNS上。
如果是以前,她绝对会无视这些风言风语,甚至一笑而过。
但现在,她做不到。
老师找她谈话,甚至威胁说要把这些事告诉家长。
“求求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妈妈,她身体不好……”
她拼命哀求,但没用,她在老师那里的信誉早就破产了。
“你们做这些事很开心吗?你们怎么才肯放过我?”
“离开神崎君。”
粉丝团的首脑如此说。
“不准分手,不然后果你知道的……”
曾经的挚友如此说。
啊,累了。
好累。
她,想放弃了。
……
【让你的朋友和那个‘神崎君’谈谈如何?】
了解现状之后,麻奈建议。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依里奈对着手机苦笑道,她本来也没指望麻奈一个局外人能给出多好的建议。
其实她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隐瞒那是自己的事了,但她还是很细心地把事件发生的时间给提前了,没提搬家的事,也有注意不泄露真实的人名……除了神崎拓也。
原因很简单——
【不行的,那家伙只是个伪君子,不能指望他。】
【为什么这么说?他不是帮了你的朋友吗?】
【一开始我也被骗了……】
依里奈也知道自己和神崎拓也仅是冒牌情侣,实际关系只能算熟人,但神崎拓也也太冷漠了,除了摆拍,从不在她面前展露笑容,就是摆拍时,脸上也只有假到爆的商业笑容。
这也就罢了,神崎拓也对自己也是爱理不理的样子,依里奈知道对方很忙,但一点关心都没有,在别人面前样子都不做做,是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是伪装的情侣吗?
最过分的是,她暗示了神崎拓也很多次,神崎拓也都装作不知道自己的粉丝团在欺负她。
【我敢肯定他只是想营造一个出手帮助别人的形象,好让自己更受欢迎!可恶……该死的戏精!混蛋!】
依里奈生气地骂了神崎拓也一通。
期间,麻奈不发一言,直到依里奈气消。
【小艾,心情好一点了吗?】
【对不起,麻奈姐,我好像太过激动了。】
【没关系,我能理解,不过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让你的朋友和‘神崎君’再沟通一次。】
依里奈微微皱眉。
年纪大的人就是这一点不好,什么都不理解,什么都不知道,开口就想着说教。
不过考虑到自己刚才在聊天窗口里“狂轰乱炸”,她决定稍微耐心点。
【为什么?错的是他吧?】
【小艾,你那朋友,一开始和母亲闹翻的原因还记得吗?】
这个依里奈当然记得,不就是……她想要打字,但打到一半就停住了。
见依里奈久久不回复,麻奈发来了消息:
【你那个朋友,一开始是很努力才成为了老师同学眼中的优等生的吧?】
是的,哪怕有天赋,不努力,也会被天赋稍次一点的人超越……或者说,能努力,本身就是一种天赋。
依里奈就是那种靠后一种天赋的人,她最气的从来都是母亲把她的努力成果当作“理所当然”。
【小艾,你那个朋友有向神崎君道过谢吗?】
同理,没有谁是生来就“理所当然”要帮助她的。
更没有什么要不断帮助她的“理所当然”。
“我在干什么……居然差点就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依里奈放下手机,仰天长叹。
神崎拓也答应成为自己的冒牌男友,还帮自己摆拍……他帮助自己的已经够多了,被山本她们缠着,说到底是因为她迟迟没有解除这假冒情侣的关系罢了。
神崎拓也难不成还要站在自己粉丝的对立面去帮她?
她算什么东西?
所幸,这都是可以弥补的。
【我明白了,我明天就去向神崎君道歉。】
【是道谢,比起道歉,我觉得伸出援手的人,更希望听到对方的道谢。】
【好的。】
依里奈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手机。
她庆贺自己昨天答应了麻奈的好友申请,否则她都要辜负神崎拓也对自己的好意了。
这时,手机突然微微震动,依里奈拿起来一看,发现是麻奈又发了新的信息。
【小艾,加油。】
没等她回复,又来了一条。
【我说的是你那个朋友。】
依里奈忍不住笑出声,明明她都已经暴露了,麻奈还小心翼翼地帮她掩饰……大概是以为她只是一时忘记隐瞒吧?
想起刚才的聊天内容,依里奈发去信息。
【谢谢你,麻奈姐。】
【不用谢。】
可惜的是,两人是用line交流,无论此时依里奈如何郑重,如何感激,对方都无法得知。
【如果能见上麻奈姐一脸就好了。】
考虑到两人还不是很熟,她又刚刚单方面泄露了那么多个人情报,安全起见,依里奈最终还是把线下见面的冲动给忍住了。
但这一晚,依里奈睡了一个比以往安稳不知多少倍的觉。
因为她不再是孤单一人。
第二天,依里奈早早就起来,准备和神崎拓也一起上学——以往她都是耍性子故意让神崎拓也等,但经过昨晚的谈心,她已经没有颜面去做那么过分的事了。
“早上好。”
听到这个声音,前一刻还满面欣喜的依里奈,表情瞬间凝固了。
和她打招呼的是邻居,一个叫“越智琢朗”的失业男性。
依里奈并不像美咲那样怕生,但这个人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看着就像那些随处可见的变态死宅,让她第一印象就不好。
再说,在这个终身雇佣制非常普遍的社会下,除非犯什么过错,否则都不会“失业”的——综合几乎是负的印象分,平时依里奈都是能不靠近这人就不靠近,更别提什么搭话了。
“你好。”
不过既然被对方“逮到”,她也只好面无表情地和对方打一声招呼才离开。
和邻居的打招呼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依里奈很快就在路上遇到了正主——
【麻奈姐你听我说,神崎君他笑了!】
晚上,依里奈兴奋地把今天的遭遇告诉麻奈。
【那真是太好了。】
【嘻嘻。】依里奈发了一个沾沾自喜的表情。
事实上,听见她郑重的道谢后,神崎拓也只是浅浅笑了一下,根据她平时的观察,这种程度连神崎拓也和水岛智树说玩笑话时的笑容都不如,但她怎么也算是摆脱了“白眼狼”的标签,别提有多么开心了。
她开始相信只要继续这样努力下去,一切都会好转。
【麻奈姐,怎样做才能讨人喜欢?】
【我觉得,首先要做的是让你那个朋友多笑笑。】
见事到如今麻奈还帮自己掩饰,依里奈有些尴尬,连忙打字:【那个,对不起,麻奈姐,其实那个朋友就是我自己。】
大概一分钟过去。
【咦,原来是这样的吗?我完全没注意到……】
后面紧接着一连串震惊的表情。
【麻奈姐的演技也太烂了吧?】依里奈哭笑不得,但没有戳破,反而因为对方的细心体贴而感到暖心。
尤其是——
【小艾,你辛苦了。】
【麻奈姐,谢谢关心,我没问题的。】
怎么可能没问题。
依里奈眼中泪水直打转,这是自父亲过世后,第一次有人体谅她。
与之相比,什么挚友什么母亲都像是假的一般。
数分钟后,待依里奈心情稍微平复,麻奈才发来新的消息。
【小艾,我们说回刚才的话题吧。】
仿佛早就料到她在调整心态。
轻轻擦去已经干得差不多的余泪,依里奈发了一个点头的表情。
【小艾,要想讨人喜欢,首先要学会对别人露出笑容。】
这个依里奈多少还是明白的,但她对自己那早已习惯假笑的面部肌肉没多少自信。
【假笑也可以,就像服务人员,哪怕顾客再让人讨厌,她们也要展颜露出商业微笑,哪怕你知道那是假的,看到对方笑对自己,也会觉得对方至少把你当‘客人’来看待了……要知道,想得到别人的尊重,就必须先尊重别人。】
【我知道,只是理论和现实是有差距的,再说,我不觉得虚假的笑容能打动别人。】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假笑只是开始,如果你觉得对重要的人假笑显得不尊重对方,那可以先拿讨厌的人来练习,你那边有那样的人吗?】
讨厌的人……依里奈迅速就想到了一个。
【有,我的邻居,那是一个30岁的无业宅男。】
麻奈很快就发来了信息。
【30岁?宅男?】
【嗯,是的,那家伙的样子非常让人讨厌。】
【……小艾,以貌取人是不好的。】
【我知道……他的样子可能不算难看,但太邋遢了,还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
也许是觉得自己依旧“以貌取人”,做得有些不对,依里奈又补充了一句:
【最关键的是那家伙的眼神,总感觉一点生气都没有,好像对一切都绝望了,说实话,讨厌还是其次,我害怕这种人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对于好不容易对生活重拾信心,对未来有所希冀的依里奈来说,这种人她是天然不想看见的,总觉得看了就会被人泼了一头冷水。
她的害怕也不是假的,两者住得那么近,万一那人对她的母亲和妹妹出手……每天晚上睡前她都会检查一遍窗门有没有关好,以免发生意外。
【的确。】
良久,麻奈发来了信息,却是如同狂轰乱炸的一大段——
【像那种含着金汤匙出生,有着最丰富的的资源到头来却不学无术,明明本身没有一点本事,做什么都只会坏事却又不自知,只能靠家族和身边的人来帮忙擦屁股……像这种执迷不悟、不知悔改、没有自知之明的混蛋、废物,还不如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