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一身正装的莱因哈特带着同样一身正装的艾莉克希娅,乘坐着由莱默驾驶的马车,抵达了圣珐利恩特学院门外,参加由城主举办的‘圣’宴会。
看着一旁路灯缓缓向后退去,艾莉克希娅心里不安之下,思维忍不住开始发散。
据说举办这个宴会的目的是庆祝神明的恩典,感谢神明给这个世界带来的种种福祉。
神明带来的福祉,也就是说,是莱因哈特带来的福祉。
这场宴会的主题,是赞颂莱因哈特给这个世界带来的种种福祉。
莱因哈特,福祉。不知为何,虽然艾莉克希娅觉得“神”和“福祉”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很和谐,但一旦把“神”替换成“莱因哈特”,这种和谐感就瞬间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诞。
那种淡淡的神圣感,瞬间就变成了一种奇特的荒谬感,让人不敢相信这两个词居然会同时出现。
虽说有点对不起莱因哈特,但这确实是她的真实感受。
而且莱因哈特……作为神,参与这种主题的宴会,会下意识的就对周围的人、或者说这些生灵们,产生一丝爱护之心吗?
还是说……
她看了眼莱因哈特,竭力想象着那张笑眯眯的脸上浮现出慈爱的表情,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她用力摇了摇头,想把这种感觉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可她也想知道莱因哈特到底是怎么想的。犹豫再三,看莱因哈特总是一副老实神在的样子坐在那,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迟疑了一下,还是没能直接问出来,转而说道:“你……已经参加过很多次这种宴会了?”
莱因哈特把目光从窗外转回,笑道:“嗯?嗯,对,我参加过很多次。怎么了吗?”
“没怎么,就是……嗯……你参加这种宴会,心里感觉怎么样?”艾莉克希娅支支吾吾的说道。
“没什么想法。”莱因哈特虽然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但不知怎的,从他的话里,总能听出有种平淡蕴含在内。
他稍微顿了下,解释道:“因为这个宴会吧,虽说是为了感谢神的福祉,但本质还是宣传皇族、贵族和教会的权威,跟神明这个意象本身并没有多少真正的联系。你想一想,一个摸不着,看不见的神,连存在都无可证实,赞美这样的神邸,跟借此加强现在的教会和权贵们的影响力比起来,孰轻孰重,岂不是一目了然。”
莱因哈特正想继续耐心的给艾莉克希娅更多的解释些其中的联系,忽然发现她一副精神紧绷,满脸不安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改而温和的安慰道:“哈哈,是这样啊。没关系,不用紧张,今晚我会负责主要的应酬,你只要站在一旁微笑就可以了。当然,也不是要求你一直保持微笑。如果有哪个不是很懂礼貌的小兔崽子跑过来——不过,嗯,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艾莉克希娅闻言有些尴尬,但又有些感激的松口气道:“好,我知道了。”
“呃,还有就是,小妹,别那么用力的攥你的裙摆,会起皱……”
艾莉克希娅有些尴尬的松开了手。
莱因哈特摸了摸鼻子,脸色略微妙的咳了一声,道:“那个啥,你现在好歹也是完全超出了平常人范围的身体素质,有些下意识的小动作还是要注意一下的。要不然走个神回来发现把衣服扯了个七零八碎,估计你那时会感到很尴尬。”
“我懂了。”艾莉克希娅苦笑着回道。
前方的大教堂越来越近,莱因哈特看着依然不是很自在的艾莉克希娅,有些哭笑不得的微微叹了口气:“真的不用那么紧张,这宴会……哎呀,之后是不会有人计较你这次宴会的表现的,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莱因哈特抓了抓头,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这是你第一次参加类似的宴会,而且你才十四岁。对外的形象是中级药剂师,魔导士,是个研究型的天才。所以只要你不作出什么炸了宴会现场、炸了宴会现场、或者炸飞某个客人之类的事情,我敢保证,第二天的报纸上肯定全都是对你的赞扬之词。啊,对了,顺便问一句,你会炸飞某个客人吗?”
“我为什么要炸飞客人?”艾莉克希娅满头黑线的反问道。
“那不就对了。”莱因哈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摊了摊手,“那么就完全没问题。你就把这当成是一次旅游参观外加一顿自助餐就可以。”
“……”
莱因哈特完全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十分具有感染力,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见他这么镇定,艾莉克希娅也感到心里安稳不少。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实在是逃不过了,之前所有的情绪都转化为了视死如归这种想法这样……
马车通过明亮整齐的石板道路,停在了教堂大厅前略显宽阔的广场上。两人在侍者的引领下,进入了这个由汉白玉色支住高高顶起,有着十分浮华样式门廊的大厅内。
进门后,迎面而来的是一个非常显眼的神龛,里面放着代表创世神教的圣徽,以及在那后面十分显眼的,分为三角形悬浮在空中的三大帝国的国徽,以及在它们后面排列着的,各个帝国内显贵家族的徽章。
这些徽章也都悬浮在空中,按照帝国所属分散但又错落有致的分别排列在三大帝国国徽的后方,好似忠诚的臣民,跟随着他们的王。
走入门厅,莱因哈特边把一个徽章递给旁边早已做好准备的侍者。那侍者拿着代表着埃德莱德家族的徽章,轻轻放入代表着恩洛恩特帝国的徽章群内。
狮子主题的徽章自动浮起,并飘到了恩洛恩特国徽的左后方,周围的其他徽章则纷纷让开道路。
另外两国国徽后,离国徽最近的第一纵队分别包含三枚和四枚徽章。而恩洛恩特国徽后的这一片区域……则只有埃德莱德家族这唯一的一枚。
艾莉克希娅看的暗暗有些吃惊,但莱因哈特却一眼都没朝这边瞟过。
站在舞池前方的教皇看到这两人,眼角浮现一丝笑意,向莱因哈特点了点头。
莱因哈特也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再睁开。
“艾莉克希娅。”
一道与平时熟悉却又不同,十分具有底气,但又显得十分优雅、沉稳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同时,艾莉克希娅注意到有一只手伸到了自己右前方,呈现出一个“请”的姿势。
她转头看去,觉得莱茵哈特整个人都变了。
看着莱因哈特,她有个错觉,似乎是第一次见到对方。这个以往跟她相处了将近一年时间的人,此刻却觉得如此陌生。
以往随意,慵懒,轻松,有点冒失,甚至有点热情的烦人的那个莱因哈特似乎消失了。代替他的,是眼前这个自信,沉稳,神色温和,但眼中却又带着一丝绝无法忽视的锋芒,似乎敢于面对一切挑战的男子。
他就只是站在这里,什么都没说,就表现出一股令人忍不住折服的气势。
这才是莱因哈特平时表现的样子。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得到其他人的信任,以及畏惧。
他此刻让人觉得,有些人真的是天生就应该高贵的。他们有自己的骄傲,有自己的坚持,有自己的资本,也有自己值得骄傲的事情。
让这种人放下骄傲和身段,反而才会让人觉得怪异。
“欺诈啊……”
艾莉克希娅喃喃道,下意识递上了手。
莱因哈特微微一笑,十分绅士的轻握住她的手,领着她向前走去,就这么直直的走入舞池里。
周围的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随着两人向前走动,热闹的宴会开始慢慢的出现一小片寂静,接着这小片寂静和人群,犹如分海的波浪一般,逐渐扩大。
在莱因哈特领着艾莉克希娅走上舞池前的台上时,全场已经鸦雀无声。
之前见过的,在赞叹着这两人果然无愧于“埃德莱德家璀璨的双子”的称呼;而之前只闻其名而未曾见过的,则震惊于这两人的气质和外貌。
待莱因哈特站定,朝教皇十分标准的行了一礼后,一旁的教皇满意的一笑,走上前来,浑厚大声道:“今日本就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但它却因为另一层含义而更显特殊。现在,就由我、连同埃德莱德家主,莱因哈特,向诸位介绍:埃德莱德家族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艾莉克希娅·埃德莱德!”
下面的人表现各异,但都不约而同扬起笑容,放下手中的酒杯,热情的鼓起了掌。
而艾莉克希娅则按之前莱因哈特教她的那样,右脚向后,膝盖弯曲,微微拉起裙子,向众人遥遥鞠了一躬。
掌声变得更热烈,甚至门口的侍者都忍不住往里张望。
总管这时也没有呵斥他们,因为他自己也在全神贯注的看着里面发生的事情。
教皇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他抬起右手,虚压道:“好了,好了,感谢诸位的热情。那么,作为此次‘圣’宴会的开端,埃德莱德小姐将为大家献唱一曲。”
掌声弱了又强,接着逐渐消失。众人专注的看着艾莉克希娅站在台上,做出倾听之势。
莱因哈特和教皇则退后,下了纯白色花纹大理石垫台,站在了一旁。
教皇心情很好,因为这代表着又有一名贵族,在教会的引荐下,被众人接受。
而莱因哈特的表情也带着一丝微笑,一丝如释重负,和一丝……难以言明的哀伤。
艾莉克希娅深呼吸了一下,按照之前排练好的那样开唱了。
柔和,清冽,但又似乎蕴含着一丝新生意味的歌声传遍了这座礼堂。
随着她的歌声,中央城上空的礼花也纷纷开始缤纷的炸响。
那些被埋置在各地的水晶,黑色的光芒如漩涡般一转,随即瞬间爆散。
一曲终了,礼堂内的众人热切的鼓着掌。自上次的音乐天才在此开演唱会,继而游历而去之后,他们很久没有听到这么纯净而又优美的歌声了。
外侧的天空上,色彩缤纷的光芒充斥着天空,随即缓缓四散落下。
埋置水晶的地点。
八个直径起码有一百公里,巨大的半球形空洞在月光的照射下突兀的出现的大地上,里面边侧的土壤和岩石正哗啦啦的往下翻滚着,似乎这里从来就没有任何东西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