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诺论记事起,她就笃定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
对于还是小孩子的诺论来说,会让她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自己所处的环境。
到处都是石制建筑的残骸,衣不蔽体的难民们在残檐断壁下苟且偷生,每天连饭都吃不饱、每天都有人成为尸骨——她亲眼目睹着这一切,内心暗自感叹着自己或许在哪一天也就饿死在哪处不知名的废墟里了吧。
但是没过几天,一群自称是“解放者”的人们来到了这里。
据他们所说,正是因为拜亭帝国四处征战,才使得这个世界满目疮痍。各地的人们为了推翻拜亭帝国的统治,于是四处集结起伙伴,成立了“解放者”的组织。
而诺论也是在这个时候,被解放者所推崇的圣女——诺因·亚波捡走了。
“放着这么小的小孩子不管,说不定哪天她就死在什么地方了吧?修道院也不是没有位置,至少把孩子们给接济走吧。”
诺因这么说着,带着诺论一起离开了不知名的废墟,回到了解放者们的根据地。
而在诺因口中的修道院,实际上只是一座和残檐断壁相比稍微好上那么一些的废弃教堂。虽然墙壁上被砸出了巨大的缺口,但至少屋顶还在,而且单独的房间也没什么问题,住人可谓是轻轻松松。
而实际上,这里已经住进来了三个小孩子。诺论并不记得他们是来自何处,她所记得的,就是在诺因临走前,对自己所说的那句话。
“放心吧,过不了几天,我还会再来看你的。在那之前,要在这里好好生活哦~”
诺论只记得,自己在这里唯一的任务,就是等待着诺因下一次的到来。
她已经回忆不起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但是她对这种想法没有任何的疑惑。
在诺因没来的日子里,她就跟着修道院的修女一起学习读书认字,学习烹饪裁缝,学习战斗的技巧;而在诺因来修道院的时候,她就会放下手头上的一切,专注于和这几日才能见上一面的女性进行交流。
她一直有种预感。
这个把自己从那个地狱中拉出来的女性,对于自己来说绝对是一种命运。
她隐约有这种预感,哪怕这并没有任何的逻辑可言。
“——是吗,你也想跟我们一起走啊。”
所以在那天,诺论向她提出了“想要跟着诺因一起去外面的世界”的想法。
而诺因只是露出了微笑。
“嗯~那么,要怎么办才好呢?外面的世界,可比这小小的修道院要复杂得多哦?还是小孩子的你,或许根本就接受不了那样的世界吧?”
“……即便如此,我也想要去看看。”
“你啊……外面的世界,可是很危险的哦?最糟糕的情况,说不定会死呢。”
“即便如此,我也还是要去。……我觉得,必须要跟在你身边才行。”
“呜哇,居然这么说吗?嗯~那么该怎么办呢?”
诺因是真的感到了为难。
以理性来说,她明白自己就应该彻底回绝诺论的请求。但是她对眼前这个红发的小女孩有着很高的好感。
如果允许的话, 她是希望能够带着这个小女孩一起走的。但是她并不敢保证自己能够保护好她。
所以,她最后作出了决定。
“嗯,果然还是算了吧。我不能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把你带出去呢。”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我们来比试一场吧!”
就像是早就准备好的一样,诺论从自己身旁的长条凳下摸出了一把木质的长剑。
而诺因在看到拿出了木剑的诺论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你这孩子,难不成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诶呀呀~既然有这样的准备,那还一口要定不带你走,就多少有点对不起你了呢。”
诺因这么说着,和诺论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不过,我可没准备什么木剑,所以——我就空手好了,正好也让你对外面的世界有点认知吧。”
“……也就是说,你答应要带我走了?”
“嘛,反正我也不讨厌你啦?带你走的话,也就是我这边要稍微辛苦一点,但是我并不觉得这会是很大的负担啦……而且,你都这么努力了,不给点奖励也太残忍了吧?”
诺因嫣然一笑,然后伸出了右手——
“好了,出手吧?”
“——嗯!”
因为被答应了请求而喜出望外的诺论,此时完全没有多想,只是听从着诺因的指示迈出了一步。
她的内心,第一次被快乐的感情所填满。
只是在那之后,她就立刻体会到了深刻的挫败感。
虽然最后她还是如愿以偿,但是她也在那个时候认识到了自己的见识是多么的浅薄。
◇◇◇
『白原历193年 4月1日』
跟罗尔德、耶索德分开之后的诺论,径直回到了默克尔私塾。
毕竟是维尔·默克尔难得的主动和诺论邀约,所以诺论也没有放对方鸽子的意思。
再加上,她多多少少是知道维尔想要跟她说些什么的。
毕竟,在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就已经被维尔·默克尔给盯上了。原因也无他,就是因为自己腰上的这把不属于自己的红色直剑。
比罗尔德、耶索德还要更早来到这个世界的诺论,甚至是在默克尔私塾建立之前、就已经来到这个世界的诺论。
在那个时候,她所遇到的正是身为诺顿公国的政教官的维尔·默克尔。
因为遇到了难得出现一次的异乡人,维尔·默克尔当时就毫不犹豫的对诺论使用的封印的魔法。然而,诺论却使用那把红色的直剑,轻松化解了对方的魔法。
在那之后,维尔·默克尔和诺论缠斗了几个回合后,他就老老实实的跟诺论议和了——当然,其中的代价就是,他向诺论无条件的提供了这个世界的所有的情报。
不仅仅是异乡人、白原,还有在那之上的灾厄和女神,世界的过往,遥远的灾厄时代——一切记录,全都被诺论尽数吸收。
也正是因为如此,诺论才会在一开始就表现的跟罗尔德和耶索德不同。对于知道这个世界的情况的她来说,她唯一要做的,就是遵守和维尔·默克尔的约定。
而现在,她隐约察觉到自己或许就要去履行那个约定了。
从私塾的大门走进庭院,就看到维尔·默克尔站在水池边,表情淡然的看着水池中游动的鱼群。
“你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会要再等一段时间的。”
不需要抬头确认,他就知道来的人一定是诺论。
而诺论也挤出一副悠闲的表情,慢悠悠地走到维尔的身旁,一同看向清澈的水池。
“毕竟是约定。如果是命令的话,我绝对要狠狠地放你的鸽子。”
“啊哈哈,我就知道……不过还好你来得早,不然你或许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已经到时候了吗。”
维尔什么都没有解释,诺论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毕竟在当初,他们两个人所做的约定就是如此。
维尔·默克尔,辞去了自己政教官的职位——丢下了自己在这个国家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转而在这偏僻的城区开办了自己的私塾。
他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要保护尽可能多的异乡人。
这也是约定的一环。
因为诺论·亚波拥有着值得他这么做的价值,所以他才会毅然决然的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以自己的职位相逼、换来了这个国家对异乡人稍微宽松一点的态度。
至少,在海尔姆德联盟还没有察觉到之前,他想要让这个国家能够拥有孕育出希望的土壤。
但是,时间到了。
“如同当初约好的一样,我订好了今晚七点的马车,是通向莫斯维克帝国的。只要到了莫斯维克帝国的边境线,他们那边就会使用列车接你们前往首都莫斯维克市。”
“那么你呢?真打算老老实实的回去吗?”
“不回去是不可能的,毕竟我也没打算留得一身骂名。”
维尔耸了耸肩,然后仰起头来,看向遥远的北方。
“我们是和海尔姆德接壤的第一条防线,无论什么时候,诺顿公国都有着身先士卒的底气。只不过,这次毕竟是我们惹出来的乱子,所以其他国家会怎么做,这就需要我这个政教官去游说了。”
“是吗。那就祝你一路顺风了。”
诺论没有做过多的表达,只是简单了说了这么一句。
而维尔也满足于诺论的回应,微微点了点头。
“罗尔德和耶索德,就拜托你照顾了。……其他人的话,多多少少都已经离开这里了,现在就剩下你们三个人了。”
“都是今天安排走的吗?”
“几周前就已经开始安排这件事了,基本上大家都前往莫斯维克去了。去那里的话,就算是海尔姆德联盟也说不了什么。”
“毕竟是英雄的故乡,而且还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接纳所有种族的人类的国家对吧?”
“就是这样。”
维尔这么说着,随后转过身去。
就像是等待着两个人说完这些话一样,不知何时在大门口已经有两个全副武装的骑士在那里待命了。
“来接我的人来了。希望以后,你们能够在这个世界上安稳的度过一生吧。”
“这句话就留给你自己听吧。”
目送着维尔在骑士的带领下离开了庭院,诺论暗自舒了口气。
这样一来……约定,就完成了。
而剩下的,就是自己——不对,应该说,是“诺论·亚波”要做的事情了。
“那么——这个世界,又会如何呢?”
赤红色的圣女,在庭院中展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期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