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私,无论对于战前还是战后的帝国人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件特别陌生的事物。
由于战神信仰带来的斯巴达式传统,在帝国官方口径里无论对外还是对内帝国都是鄙视奢靡重视实用的。在某些教义入脑的皇帝执政的年代,这种对于艰苦朴素的强调甚至已经达到了偏执的地步,以至于一个人能够享受的食物等级、住房面积、奴仆数量等等都与军功爵位严格挂钩,超出军功爵允许的范畴哪怕你再有钱擅用也是违法,帝国随时都能合理合法到你家查水表。
但是你看看帝国落魄了之后依然金碧辉煌的潘提翁宫,再看看那些地方省会城市里穷奢极欲的总督府,表面推崇艰苦朴素的帝国人真的那么朴素吗?
套用某位差点就有机会三造炎汉结果被一把大火烧光了梦想的昭烈帝的话说:“我打了一辈子仗,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对于皇室和军功勋贵组成的既得利益群体来说,帝国表面上的意识形态大旗还是需要时刻维护着的,不然就连下面的平头百姓也开始好逸恶劳文恬武嬉,谁帮他们去国外抢钱抢粮抢奴隶啊?
故而在覆盖小半个大陆的帝国,奢饰品行业从始至终都是一片蓝得发青的蓝海市场,帝国政府不允许,帝国国教不推崇,民间虽然有需求但出货渠道狭窄而且随时有掉脑袋的风险,但凡是个有点理智的帝国人都不会轻易沾这一块。
反正都是掉脑袋的活儿,直接去参军搏个虔诚不是更好吗?
话虽这么说,可帝国高层享受的需求客观存在,最后就养出了一批官方睁只眼闭只眼,靠从外国走私各种国内法律排斥乃至禁止的高端货物的半公开走私商队。
这些人通过和执掌法律的高层群体搭上关系获得了进出口的审批证明,得以以半合法的身份与反帝国包围网诸国进行正常贸易,承平年代他们是上面那些大老爷的白手套,国家没钱时他们是皇帝和总督的小猪存钱罐,需要泄民愤的时候他们还是第一波被推出来当靶子的出气筒,即便如此走进这一行的男男女女依然前赴后继。
因为相对于帝国整体的收入而言,干走私给的实在太多了。
但无论是享受走私带来好处的帝国高层,还是对这些人态度微妙的战神教派都不怎么清楚的是,知识圣殿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垄断了这份产业。每次皇帝需要打碎存钱罐推出出气筒的时候,那个被牺牲的对象从来都不是主导走私业的真正幕后黑手,他们靠杀鸡取卵得到的那点好处也远没有潜伏暗中闷声发大财的圣殿赚得多。
直到帝国崩解战争时期依然没有没落反而因为帝国境内激增的粮食和武器需求大行其道的大量走私商队,就是马文有把握从佩德罗手中接过这份工作的底气。
那些在这一行里浸淫了半辈子,乃至于往上数三代都是给某家勋贵提供服务的职业走私者太清楚帝国的地形地貌和帝国军里那些不能明言的潜规则,许多掌控边境和贸易枢纽的军官已经收了他们十几年几十年的长期贿赂双方形成稳定的利益链条,哪怕只是为了自己考虑军官们也不会贸然跟走私者撕破脸,除非官方直接下场打击。
问题在于,如今这个孱弱又不得人心的帝国政府,哪里还有节制地方军头的能力啊?
——北方行省·阿兰森附近——
“站住,临检!”在商路上行色匆匆的货运队突然被一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帝国骑兵给拦下。
看见骑兵身上标志性的双头鹰罩衣和手里明晃晃的二式步骑枪,商队队长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忌惮。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在帝国的领土之上这句话已经延绵流传了千年之久,早在如今的帝国疆域还未被统一、大陆中部一片战乱的时候就已经有类似的说法了。
地方上的土匪在打劫时还知道给受害者留点本钱方便再次下手,抢得太狠了也会招致受害者绝望的反抗。可对于绝大多数帝国军来说,他们能够全副武装地出现在帝国本土展开行动那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平叛,也许他们这辈子都不会重回这片被自己劫掠过的土地,动起手来自然也不可能讲什么分寸。
何况很大一部分的帝国将军们是打从心眼里认为放纵士兵劫掠减少军纪的束缚是维持士兵战斗本能的一种有效方式,对于作战区域当地政府的抗议他们非但不会采纳,甚至会主动提犯下罪行的下属开脱反过来指责地方政府多管闲事,久而久之帝国军的军纪就成为令所有帝国商旅和农民胆寒的话题。
这么说吧,哪怕哈德良手下的远征军部队里有很多都是从暴民和匪盗中脱胎而来,受过约维克式军事训练的他们在军纪这一块依然碾压所有的帝国正规军,正常在战区行商的旅人也更愿意遭遇远征军的巡查而不是跟他们同文同种的帝国军巡逻队。
然而对这支商队来说,碰上帝国军也许比碰上远征军合他们的意。
“都停车,接受军爷的审查。”前半辈子不知道跟帝国军打了多少次交道的商队首领向有些紧张的下属们发出命令。
几分钟之后冲上来的帝国军骑兵队便将这支商队给重重包围仿佛生怕他们会逃走似的,然而当这些骑兵看到那些马车的防雨布下满满登登塞的全都是些经过切削的长条木料时,本来还面露兴奋的他们脸色立即垮了下来。
因为在战区是没什么人购买木料修房子的,这里真正需要大量木料的地方是挖战壕时用来给战壕当加强筋和承重柱,这种生意一般都由军方直接向后方政府订购,也就是说自己刁难木料商队非但捞不着什么油水,事发反而会被军政两方拉过去臭骂一顿。
再说了,一堆木料自己抢过去有什么用?一不能吃二不能穿搬回去还嫌累呢!
“通行证,身份证,目的地!”大失所望的骑兵队百夫长不耐烦地朝商队首领伸出手,既然不能靠刁难捞好处,那就赶紧完事省了在这里浪费时间。
“军爷,都在这儿了。”商队首领点头哈腰地将几张证件递过去,百夫长接过时却发现手上一沉。
“哎呦,上道诶。”吹了吹手里头沉甸甸闪亮亮的金币,虽然不多却让他心情愉快。
“嘿,小的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规矩还是懂的。”商队首领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几乎笑成了一朵菊花,这种虚伪巴结的笑容百夫长可是太熟悉了。
“哦,以前干走私的?难怪这么懂事。”百夫长正好过去就是守边疆的边防军,走私队的套路他门儿清,“行了,看着都没啥问题,继续赶路吧。”
“好嘞军爷,劳您受累。”一枚金币就把对方哄得眉开眼笑的商队首领笑呵呵地道别,这才示意自己这边的人继续赶路。
“唉?你等会!”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次临检已经结束的时候,百夫长忽然后知后觉地一拍脑门,出言叫住了商队首领。
“军爷?”商队首领一脸无辜地回过头来。
“我刚才没看错的话你这木头是送到梵登前线去的吧?那破地方还缺木头?”百夫长狐疑地看向商队首领,他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单纯感到好奇。
“嗨,军爷,咱们这木料当然跟梵登森林的木头不一样。”面露恍然的商队首领解释道,“您想啊,前线临时加工出来的木材不光木刺多还一股子怪味儿,拿来给长官修驻地多不合适啊,还是后方精加工的木材用着舒服。”
“艹,哪个军团啊?妈的还挺会享受!”解了惑的百夫长啐了一口,朝商队首领摆摆手示意没对方的事儿了赶紧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