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机会?一曲舞罢被蒙德单独带到冷清露台上的伊莎贝拉正在心中权衡利弊。
蒙德给予自己的解释实在是太合理了。
如果蒙德所言全部属实,那么伊莎贝拉的处境要比她自己预想中还要危险得多,不只是王室卯足了劲儿想要把她弄死以吞并约维克的财产和领土,曙光教派、诺斯博拉家族和雄鹰帝国都出于各自的理由希望伊莎贝拉马上死翘翘。
这四方要是联手对付伊莎贝拉的话,送少校来到这边世界的那尊神亲临怕是也保不住她,可事情妙就妙在这四方各怀鬼胎,靠着水面下的互相牵制伊莎贝拉竟然懵懵懂懂地苟活了一整年还完成了对约维克公爵领的初步控制,就连不信命的伊莎贝拉都由衷地认为自己这次真是福大命大。
王室那边要杀伊莎贝拉的理由似乎很简单,就是奔着约维克家族的财产去的,但对王室来说伊莎贝拉必须死得很有技巧性,她需要在和二王子完婚之后再死如此继承约维克家族的遗产才能名正言顺,这是符合权力游戏的玩法。
但若王室控制不住自己的贪欲直接对伊莎贝拉出手闹到人尽皆知甚至国家内战的地步,吞下约维克公爵领的收益可能都不够弥补统治失序和威权崩溃带来损害,另外王室还要小心其他伸过来的黑手虎口夺食,到时候怕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曙光教派决定对伊莎贝拉下手似乎是在他们看透了王室的想法之后,教派半是示好半是威胁地向王室提出协助除掉伊莎贝拉的提案,因为曙光教派在平民和小贵族阶层中有着无可比拟的声望,他们加入进来进行信息操作可以有效缓解约维克公爵领被吞并后的舆论反弹。
不过作为代价,那位入学典礼上就对伊莎贝拉咬牙切齿的候补圣女玛丽会代替她成为二王子蒙德的正妻,这是王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先例。
在以圣城区为代价偿清了曙光教派在建国战争中给予的帮助后,王室为了防止教权干政就和始终曙光教派保持着距离感,王室在历史上出过几个无视亲友多番劝告执意跟曙光教派相关者相恋结婚的家族成员,这些家族成员最后无一例外地“英年早逝”,可见王室对宗教势力的防备到底有多森严。
偏偏这一次现任国王真就答应了,而且是在瞒着二王子蒙德完全无视当事人意见的情况下!这正是厌恶宗教干政的蒙德最终决定违抗父命甘当叛徒的原因。
然后诺斯博拉家族盯上伊莎贝拉的原因也不只是历代世仇和她母亲伊丽莎白的悲惨爱情故事那么简单。按照蒙德的说法诺斯博拉家族在加入王国旗下之后就一直居心叵测,王室定下北方三大公爵互相牵制的结构主要就是为了防备诺斯博拉家族造反,长期以来这个三角结构都非常稳定,然而在约维克家族出了现任公爵这不孝子和伊丽莎白夫人遇刺两个不幸事件相继发生后,北方的政治大三角随着约维克家的摇摇欲坠迅速坍塌,看到机会的诺斯博拉家族立即蠢蠢欲动起来。
“他们想整合三大公爵领构筑自己的势力,然后从狮鹫王国的统治下独立出去自己当北方王,我猜雄鹰帝国也在这件事里参了一脚。”蒙德是这么分析北方态势的。
至于被怀疑跟诺斯博拉家族独立阴谋勾结的雄鹰帝国,倒是无论蒙德还是伊莎贝拉都搞不太清楚他们为何要动手。
不是找不到他们动手的理由,而是雄鹰帝国行事向来就不讲道理,他们对邻国发布的宣战诏书上给出的可笑理由简直幼稚到可以被编成笑话集看。
雄鹰帝国这个建国史比狮鹫王国早了五百多年的老大帝国举国信奉的正是被王立学院院长断言庇佑着伊莎贝拉的战神,而他们用来解决内外纠纷的手段就像他们信奉的神明那般简单粗暴。
天灾导致全国饥荒了?对邻国宣战吧!
贵族乱搞出经济危机了?对邻国宣战吧!
帝位不稳出现继承权争夺了?对邻国宣战吧!
屁民遭不住高压统治要造反了?对邻国宣战吧!
如果换成是少校的世界,武德充沛到爆棚的雄鹰帝国怕是早就被周遭国家一哄而上把它分尸当场,然而在这边凭借着战神大佬的幕后力挺帝国即使打了败仗最后往往也只不过是吃点小亏,休养生息几十年又是一个大陆军事霸权。
如此千年相处下来雄鹰帝国的邻国们给它折腾出了普遍共识,那就是雄鹰帝国什么时候决定朝你下手都不奇怪,届时无论多大的嫌隙大家都得抱团取暖,否则沦落到没人救你的时候就等着身死国灭吧。
虽说这种共同防御性质的包围网在最近三百年中很好地抑制了雄鹰帝国的对外扩张,可谁能保证帝国皇帝不会突然脑抽将主意打到狮鹫王国身上呢?反正在帝国的传统文化中胜者是无上光荣,败者是虽败犹荣,唯有不战而降才是亵渎神明的不赦大罪。
“现在你理解自己的处境了吧?”喝下一杯发泡甜酒润湿说得发干的喉咙,蒙德问道。
“大致理解了。”伊莎贝拉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她现在真想打破世界膜回去找少校那个世界的神好好理论,你把老子扔过来时候他娘的就不能长点眼?!
“原本我对于吞并约维克这件事是默许的,我甚至昧着良心答应和你缔结婚约,只有王室变得更强力才能在抵御帝国下次进攻的时候做出有力反抗,毕竟我国已经是帝国西面硕果仅存的文明国家了,但如果为了约维克就打开神权干政的口子,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答应。”分析完伊莎贝拉的困境,蒙德再次强调了自己叛变的理由。
“也就是说你并不会协助我推翻王室当前的统治,只是想破坏王室跟曙光教派联手对吧?”伊莎贝拉当然明白蒙德跟自己反复强调是要表达什么,对方不想她产生不切实际的误会。
“你能这么通情达理实在是太好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作为同事和战友绝对会让人放心。”蒙德舒了口气道。
“那么为什么不建议王室那边暂时放弃与我敌对呢?说实话现在这场风暴的起因完全是因为王室对约维克起了贪念才露出破绽被其他势力盯上,断掉这个源头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伊莎贝拉抬头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问道。
“……你知道一年前那次毒杀是王室安排的吧?”蒙德沉默片刻,开口反问。
“当然。”
“那么你会原谅王室对你犯下的罪行吗?”蒙德又问。
“不会。”伊莎贝拉的回答斩钉截铁。
“这就是答案,仇恨一旦结下,想要解开哪有那么容易。”蒙德仰天长叹。
“所以你想靠自己的叛变替王室重新挽回约维克的忠诚?”伊莎贝拉忽然理解了蒙德的底层逻辑。
“对,我希望不只是作为你的未婚夫,还要作为你的丈夫成为约维克与王室达成和解的桥梁,我们的子嗣可以全部都姓约维克,王室不会从继承权中获得一分一毫约维克的财产,只要约维克依然对王室保持忠诚。”蒙德提出他的条件。
“想过自己的下场吗?”伊莎贝拉不置可否,而是这么反问了一句。
“大不了就是个入赘女婿呗,反正我只是这个国家的二王子,王位有兄长去继承,他那个性格肯定比我活得长,我也不担心王冠最后会被约维克给篡夺过去。”蒙德满脸的不在乎。
“好自信啊。”伊莎贝拉笑道。
“自信由实力决定,你我是一类人,小姐。”蒙德风轻云淡地说。
“我听说同类人结婚往往不会幸福。”
“嗯,同类人结婚无法互补对方的性格缺陷,反而像是每天照镜子看到另一个自己似地积累着自我厌恶。”蒙德坦率地承认了。
“看来你是真的爱着这个国家。”伊莎贝拉凝视着眼前的青年,信仰和意识形态的差异姑且不论,爱国者总是值得尊敬。
“是啊,到底是养育了我的地方……”蒙德向前伸出手,天上不知什么时候有雨点飘落。
“嗯?!”骤然间,两人的神色都变得异常严肃。
伊莎贝拉也伸出手来,血红色的雨点打湿了她身上的白色礼服,她收回手臂放在鼻尖闻了闻,那是以前在战场上早就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