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娅,这位是伊莎贝拉小姐,今日之后她将成为你的姐姐。”书房中等待许久之后,拉塞尔伯爵带着一个沉默又怯懦的女孩来到伊莎贝拉面前。
“你好,索菲娅。”伊莎贝拉笑眯眯地从随身小包里取出几块太妃糖放在索菲娅手上。
想来是伯爵用了很严肃的方式告诫过索菲娅吧,这个明显还有点摸不清状况的女孩困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她眼中难以掩饰的渴望诉说着对甜食的渴望,同时又惧怕自己的失礼行为会招致父亲或伊莎贝拉的不悦。
“给你就收着,以后伊莎贝拉姐姐会给你更多的东西,那是你的权利也是你的义务,你没有拒绝的余地。”伯爵眼中同时有欣慰和自责,欣慰的是女儿终于得以脱离自己预想中最坏的那条人生轨迹,自责则是因为身为父亲的他日后将无法给女儿提供任何形式的庇护,他要把自己唯一在世的直系血亲托付给一个和他认识还不到一天的陌生女子。
“嗯,谢谢伊莎贝拉姐姐。”尽管听不明白父亲在说什么,但确定了父亲没有意见之后索菲娅小心翼翼地向伊莎贝拉点头道谢。
“真是有礼貌的孩子,让我想起了我母亲教导我贵族礼仪的时候,那段日子可真是没少遭罪。”一段记忆在本尊人格的影响下闪过,伊莎贝拉笑道。
“她母亲阿加莎是个很传统的人,我们教给了索菲娅作为一个善良的人和一个有良知的贵族应该知道的大部分东西,除此之外的事她都懵懵懂懂。”伯爵的话听起来像是自卖自夸,其实是在向伊莎贝拉暗示她的女儿不会让伊莎贝拉失望。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听说一个人的人生观在六岁左右就会形成,之后的矫正非常困难,不遭遇重大人生变故就几乎无法扭转。”伊莎贝拉诉说着少校世界那边的心理学知识,“我跟高兴你们将索菲娅教育成了一个正直的人,那会让我省下不少力气。”
“您不必顾虑太多,等今日过继协议的文本送入皇宫之后索菲娅在法理上就和拉塞尔家族没有任何关联了,无论您想将她教育成一个什么样的人,那都是索菲娅的命运。”伯爵略微发红的眼圈诉说着他作为一个父亲正在忍受的痛苦,但是有些话哪怕他知道说出来会伤女儿的心,他也不得不说。
这已经是他唯一能够保护女儿的方式了。
“以第一次见面来说,现在的气氛太紧绷了。”伊莎贝拉闻言摇着头露出个苦笑,“索菲娅,告诉我,你想离开你的父亲吗?”
“我……”索菲娅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拉塞尔伯爵。
“不要看你的父亲,看着我的眼睛,说出你真实的想法,不管是我还是你父亲都不会怪罪你。”伊莎贝拉伸出手来轻轻将索菲娅的小脑袋转向自己,强行让对方和自己四目相对。
“我、我不想!我还想和父亲在一起!”避无可避的索菲娅像只被逼进墙角的兔子般拿出了最后的勇气,她大声对伊莎贝拉说道。
在索菲娅看不到的视觉死角中,沉默的伯爵泪崩如雨。
“好,记住你现在的话,记住你父母在你出生这十四年中对你的慈爱和照料,如果可能的话这辈子都不要忘记。”伊莎贝拉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我可以负起责任告诉你,你的父亲不是在出卖你而是为了你的未来做出他认为最合适的选择,我也承认你父亲这个抉择的正确性,所以我以你所信仰的神明之名向你发誓,我会将你作为真正的姐妹看待,我将守护你的生命和幸福,也希望你能守护我所追求的理想,好吗?”
“……好。”索菲娅还是无法完全理解伊莎贝拉在说什么,但属于女孩子的细腻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陌生姐姐的话语之中不存在一丝谎言的阴霾,这让她下意识地答应下来。
“那么,约维克家族欢迎你,我的妹妹。”伊莎贝拉笑着张开双臂,给了索菲娅一个温暖的拥抱。
之后的时间,伊莎贝拉交给了那对即将分别的父女。
“没想到约维克会突然多出一位继承人来,您总是能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在正厅中对莱昂纳多解释了原委,这位管家不由露出复杂的表情。
“你直说是惊吓就得了。”伊莎贝拉笑呵呵地开着玩笑,看得出来她心情真的很好。
少校的人格教给伊莎贝拉要怀揣最美好的理想去迎接最糟糕的现实,虽说伊莎贝拉还不敢讲自己找到了能够继承她理想的后继者,至少这个陌生世界上有了一个为她的理想托底的人。
仿佛一瞬之间压在肩头的重担轻松了许多,那种在半空中走钢丝的悬浮感消失了。
“如此一来,王室那边的动向会很有看头啊。”不想在大小姐难得高兴的时候说出扫兴的话来,莱昂纳多索性陪着伊莎贝拉一起展望起了将来。
“有些人会很生气吧,虽然他们完全没办法就是了。”伊莎贝拉笑道,“继承权可是所有贵族阶级的禁脔,没有任何一家贵族会容忍王室对自家继承权的插手,所以哪怕我是明目张胆地出牌王室也必须给我老实接着,唯独这件事他们无法翻盘。”
“要是我能看见陛下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我这辈子都值了。”莱昂纳多丝毫不掩饰对王室和国王的恶意,要知道他的妹妹现在可还在王宫里一边做人质一边作为侍女给仇人当牛做马。
“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你会看到更多精彩的场面,别把自己的生命看得太轻,这世上每一条人命都是平等的,没有谁生来就比谁更高贵。”伊莎贝拉露出个略显嗜血的笑容。
对王室恶意满满的主仆在空荡的正厅中闲聊了一阵,双目赤红的伯爵护送着脸上泪痕还没擦干净的索菲娅走下楼来。
“照顾好我的女儿,对自己的妹妹好些,伊莎贝拉。”拉塞尔伯爵将索菲娅的手递到伊莎贝拉掌中。
“当然,杜兰表叔。”伊莎贝拉微笑着朝对方点头,“对了,明晚六点会有一场公开晚宴,希望您能赏脸参加。”
“就算天上下的是箭雨我也会准时叨扰。”伯爵郑重地答道,他知道自己在参加这场晚宴的路上可能会遭遇什么,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那么,明天晚上见。”伊莎贝拉提起裙摆向伯爵施然行礼,带着目光有些不舍的索菲娅离开了这座荒废的宅邸。
——稍后·王城内宫——
“第二继承人,哈哈,真是将了我一军啊。”读完手中的文书卷轴,相貌平平的国王陛下非但没有像莱昂纳多期望的那般无能狂怒,反而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您看起来好像很开心?”里希特小心翼翼地揣摩着父王的态度,他从不信任这个男人的笑容,他的父王可以用最灿烂的笑容杀人,也会用最凶残的眼神哀悼死者。
“为什么不呢,里希特?”国王随手将卷轴往书案上一丢,“自从我把你的叔伯们杀光之后日子就变得无聊得紧,现在终于有一个像样的棋手重新站在棋盘前了。”
“如果可能的话,我倒是希望您这份热情能更多地用来应付帝国和曙光教派的内外侵蚀。”里希特无奈地叹口气,父王的确是很开心,但他这份好心情对于蒙德和伊莎贝拉也许不是好事。
“里希特,我只喜欢我能对付的棋手,如果是应付不来的作弊棋手就失去游戏的乐趣了,你能想象开局让出一半棋子的棋局吗?你能想象在将死对方的王棋同时自己的王棋也将随之陪葬的狗屎规则吗?”国王厌烦地摇摇头。
“要这么说的话,约维克的那只伯劳鸟在开局面对的大概是一场自己这边只剩下王棋的棋局吧,为何她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里希特忍不住讥讽起自己的父亲来。
“因为她的棋盘上远不止两个棋手,仅此而已。”国王大言不惭地为自己辩护着,“约维克的晚宴你和蒙德都去参加,现在应该有很多人在等着看王室的笑话,既然那么想看就让他们看个够。”
“是,父王。”里希特面无表情地答应一声,转身离开了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