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欢迎欢迎,快过来坐!”半个学期过去休伊已经彻底跟伊莎贝拉混熟了,两个人的交情到了能直呼其名的程度。
“想起来件事打算问你。”伊莎贝拉随意地坐到休伊对面给自己倒了杯果茶,“我听说新上市的酥糖在王都供不应求来着?还有豆制品好像也是,只有贵族家庭才消费得起。”
“是啊,是有这么回事。”休伊随口承认道,似乎完全不觉得这里面哪儿有问题。
“那为什么不扩大产量呢?明明原料都是方便入手的便宜货。”伊莎贝拉表情认真地问。
“这是我祖父给我出的主意。”休伊脸上不知为何浮现出了骄傲的神色,“祖父说物以稀为贵,在已经把名头打响的情况下新产品最好不要一次就将产量提得太高,要根据消费热情一点一点地慢慢释放市场,这样才是获取最大盈利的办法。”
“啊……”伊莎贝拉听得目瞪口呆。
不是,你们这帮资本家开窍都这么快的嘛,几天不见连饥饿营销这种让人深恶痛绝的手段都开发出来了。
“怎么,有哪儿不对吗?”见伊莎贝拉的脸色好像很难看,休伊担忧地问道。
“这个嘛,要我从何说起呢?”伊莎贝拉闻言叹了口气,“我答应过格洛夫纳不插手你们的经营方针,所以接下来的话全都是我自己的唠叨,完全没有干涉经营的意思,懂吗?”
“懂懂懂,您快说!”休伊点头如捣蒜,伊莎贝拉越是这么说越是让他好奇。
“你们这种经营方式呢,虽说在短时间内的确能够将利润达到最大化,但从长远的眼光考虑,你们这是在给自己挖坟。”伊莎贝拉可不是在忽悠人,她是真的如此认为。
“怎么讲?”见到伊莎贝拉严肃的态度,休伊也认真了起来。
“除了物以稀为贵之外,还有句话叫财帛动人心。”伊莎贝拉叹了口气,“你们把成本很低的产品价格拉到这么高,这种行为跟把自己树成靶子没什么区别,那些为了金钱眼红的人在发现这些生意如此暴利之后谁能保证不会有人铤而走险盗窃生产配方?还是说格洛夫纳对自家员工的操守就如此信任,敢保证那些人哪怕面对高价收买也绝对不会动心?”
“这……”休伊的表情僵硬得很,原本就把金钱当成最大武器的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世上没有不为金钱所动的人,如果有,那就只是收买的价钱还不够高。
“万一配方泄露,格洛夫纳要支付给我多少违约金姑且不提,那些获得配方的人为了争夺市场和回收成本一定会大批生产,就算配方没有外泄,假以时日市场上也绝对会出现似是而非的仿冒品和你们争夺顾客,到时候靠物以稀为贵走高端路线的格洛夫纳就会被海量的仿冒品给淹没,你自己想想到时候是个什么下场,就算之后格洛夫纳惩戒了那些仿冒者,你们还能继续维持现在的销售模式吗?”伊莎贝拉敲在桌上的手指就像敲在休伊的心头,“我承认你们洛夫纳家族一家老少都是聪明人,但千万别把其他人想得太笨。”
“他们真的有那个胆子?”嘴上虽然这么问,在心里休伊其实已经被伊莎贝拉给说服了。
“金钱的诱惑力有多大,身为商人的你不应该比身为贵族的我更加了解?”伊莎贝拉都懒得再浪费口水,是不是你自己想就得了。
“抱歉,我这就去找祖父一趟。”越想越觉得如坐针毡的休伊连礼貌都顾不上了,仿佛多在这儿待一秒就少赚了一个金镑似的。
“路上小心,希望你祖父也能理解我们的顾虑。”伊莎贝拉朝对方挥挥手,悠闲地给自己续了杯茶。
反正休伊早就没心情听这句话了。
在心急如焚的休伊催促下,马车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从学院赶到了格洛夫纳的宅邸,在得到祖父正在家中办公的确认后休伊急匆匆地前往祖父的办公室。
“难得见你这么紧张,发生什么要紧事了?”抬头瞥了一眼满头是汗气喘吁吁的休伊,杰拉尔德平静地问。
“祖父大人,关于最近新商品的经营方针,我希望能够再跟您讨论一下。”休伊急不可耐地来到杰拉尔德面前,措辞仿佛他不是对方的孙子而是营业经理在和董事长进行讨论。
“……说说看。”杰拉尔德意外地瞥了休伊一眼,没有制止对方表达意见。
然后休伊就把伊莎贝拉讲给他的警告基本原样复述给了杰拉尔德,但是整个过程中休伊没有提到伊莎贝拉的名字。
“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到的?”听完休伊的陈述杰拉尔德沉默了好长一阵子,然后才重新抬起头。
“如果是我能想到的,之前在您提出经营方针时我就不会赞同。”休伊面露苦笑,果然瞒不过这位敏锐的祖父。
“是啊,你虽说天赋异禀,终究是在经验上差些火候,不过嘛……”杰拉尔德露出了微妙的表情,“我现在忽然有点理解陛下的心情了。”
“您在说什么?”休伊听得满头雾水。
“你知道陛下在听闻约维克出现了第二位继承人时候是什么反应吗?”杰拉尔德反问。
“我哪儿敢打听那个?”休伊装模作样地缩了缩脖子。
“陛下说这么多年过去,棋盘对面终于站了个合适的新棋手。”当时并不在场的杰拉尔德复述着国王说过的话,“其实我很能理解陛下的寂寞,没想到那只伯劳鸟不但能跟陛下对弈,我这块棋盘对面大概也有她的一席之地。”
“您对她评价这么高?”休伊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他这位老祖父是什么人?王国财经第一人、深受贸易之神所爱的上位神眷者,竟然承认一个比自己小上好几轮的战神神眷能在商场上和自己匹敌?
“刚才在听你的话时直觉就告诉我,她所担忧的一切都会发生,想来你也是在听她讲话的时候直觉就不断在心里告警,才匆忙跑来我这儿讲这些话吧?”
“正如您所说。”休伊坦率地承认了,说实话在听到最后的时候心里那种不安感让他汗都下来了。
豆制品盘子太大姑且不论,酥糖可是休伊自己承包下来的个人产业,赔钱就是在赔他的私房钱。六岁开始投资私人生意的休伊这辈子还没做过赔钱买卖,他可不想在这桩明显能挣钱的生意里破了金身,否则他那个不着调的老爹达伦绝对能嘲笑他好几年。
“既然你我的直觉都是如此,那只伯劳鸟的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我们就按照她的指导去做吧。”杰拉尔德虽然年老却没有老人那种基于经验的自负,在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可能犯了错误之后立即就做好了改正的打算,“从今天开始我们的作坊开始逐步扩大产量,你去调查一下王都对各种商品的具体需求,明天晚上之前把调查报告送到我的手上。”
“好的,祖父大人!”休伊精神十足地答应一声,又急匆匆地忙活起这份交待去了。
“那只伯劳鸟到底什么来头?”杰拉尔德回头朝王立学院的方向凝望了一眼,忽然有种后浪推前浪的无力感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