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当你妹妹的私人教师?你就不怕我把你妹妹给教歪了。”第二天的早餐,首次坐上这张餐桌的海蒂惊讶地听到了来自伊莎贝拉的委托,如果不是昨晚没睡好现在正补觉的索菲娅没赶上早餐,估计她也会很惊讶自己这位新老师过度消瘦的外貌。
“不,你这样的人教她最合适。”伊莎贝拉坚持自己的意见,“你出自于平民阶层又享受过贵族般的生活,还曾经见识过社会最黑暗的一面,在这个王国中有你这般经历的人可没几个,正适合让索菲娅全面地了解她生活的这个世界。”
“哈,可以的话我倒是一点也不想经历那些啊,让我停留在贵族般的生活就够了。”海蒂自嘲地笑笑,没有拒绝伊莎贝拉的提议。
“如果你教得好又能把我给你那本册子上的东西搞清楚,我倒是不介意让你重新过上贵族一样的生活,甚至让我给你搞个货真价实的贵族头衔都没问题,只要是人才就值得我去投入。”伊莎贝拉就像没听出来对方是在开玩笑似地认真说道。
“有好日子过就成了,贵族头衔什么的……呵。”海蒂轻蔑地摇头,没有接伊莎贝拉这个茬。
“随便你。”伊莎贝拉耸耸肩膀,“总之从今天开始索菲娅要拜托你了,我手头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没法面面俱到,那孩子才来我家不久,我不想让她感觉到孤独和疏远。”
“那就找机会多回来看看她吧,家人之间的亲情需要时间和心意来培养,不是光靠钱就能解决的问题。”海蒂的语气忽然变得温柔不少。
伊莎贝拉没吭声,用很奇怪的表情看着她。
“喂,就算是大小姐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伊莎贝拉的眼神让海蒂就像被踩尾巴般跳了起来,“怎么啦怎么啦,就算我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处女就不能懂得亲情了吗?我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你是处女这事我还是头次听说,那么讨厌的话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几个合适的绅士把它给摆脱掉?”伊莎贝拉瞥了一眼炸毛状态中的海蒂,优雅地叉起一块西瓜沙拉放进嘴里。
“噗呲!”旁听的安德妮当场就笑喷了出来。
“安德妮,教养!”莱昂纳多用叉子敲了敲桌面提醒道,不过看他努力让自己显得严肃认真的样子,大概心里也忍得很辛苦吧。
因为伊莎贝拉的反击实在过于犀利,成为调侃对象的海蒂本人都咋呼不起来了,她只能气呼呼地开始闷头大吃大喝,仿佛要把老处女的怨念全都发泄到这些食物上似的。
享用过气氛欢快的一餐,没多久就等到了前来迎接的蒙德,虽说这位讲礼貌的二王子还在伊莎贝拉面前强颜欢笑,但只要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今天他的精神不是特别好。
“因为火灾和神迹的事儿?”在马车厢中坐定,伊莎贝拉开门见山地问。
“果然昨天那场火灾跟你有关。”蒙德露出个苦笑。
“不瞒你,那场火就是我放的。”本来就打算事后和蒙德坦白的伊莎贝拉坦承道。
“理由是?”对此蒙德没有多少惊讶,事实上当他发现伊莎贝拉昨天没有出现在贵族们的观礼台上时,他心中就隐约有不祥的预感。
“你听说过万灵药吗?”伊莎贝拉问。
蒙德迷茫地摇头。
“那听说过黑玉膏吗?”伊莎贝拉换了个称呼。
“那种能让人上瘾的药物?”这次蒙德倒是有了反应,“为什么会提起它,那东西的走私渠道不是已经被邦纳家族给根绝了吗?”
“消息还真是不灵通啊,我的王子殿下。”伊莎贝拉闻言叹了口气,“你以为被根绝的东西已经被曙光教派换了个称呼又拿出来坑人了,我抓住的那个刺客供述说所有的异端处刑队都被教廷用黑玉膏给控制住了,而且他们疑似还在利用这种药物控制那些去养护堂寻求帮助的苦命人。”
“然后你就直接把养护堂给烧了?!”蒙德瞠目结舌地看着伊莎贝拉,自己这位未婚妻的威猛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他本以为伊莎贝拉会是那种更加谋定后动的人物。
“光靠我自己肯定做不到,于是就联系了同样看曙光教派不爽的邦纳家族,那边也很乐意进行这次合作。”伊莎贝拉饶有兴趣地等待着蒙德的反应。
“……你没想过放火有可能牵连到无辜的人吗?”蒙德沉默了好一阵子才低声问道。
“殿下,这世上有不牵连无辜的战争吗?”伊莎贝拉平静地反问。
“至少你可以事先把情况告诉我,我难道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蒙德的情绪忽然有些激动。
“我告诉你又能如何?是王室可以无视曙光教派的抗议调兵进入圣城区搜查毒品,还是说你能陪我一起钻下水道去烧养护堂?”伊莎贝拉露出个索然无味的表情,“我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你会把我的计划通报给你的父亲,然后你的父亲又不知道会打什么算盘,搞不好我和信任我的邦纳家族都得被陛下给套进去。”
蒙德张了张嘴却没能给出任何反驳,他心知肚明伊莎贝拉讲的都是实情。如果伊莎贝拉事先和他通气,作为这个国家的王子他不可能任由这场突袭在王室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发生,而作为没有实权的二王子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和自己的兄长商量对策,那跟直接把整件事汇报给国王几乎没什么区别。
就自家父王那个冷酷的性格,蒙德真不敢保证国王会不会给伊莎贝拉和邦纳家族下套,毕竟这两方在国王眼里都是难以处理的棘手角色,如果有一网打尽的机会国王甚至可以无视过往的诸多恩怨选择跟曙光教派合作。
“你看,你自己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伊莎贝拉耸耸肩膀靠在椅背上,忽然有点不想跟对方说话了。
呆坐在车上的蒙德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在这诡异的寂静中马车穿过城门向城外驶去。
初夏的郊外街景一片绿意盎然,连片的庄园田亩之间成百上千的佃农们正在辛苦劳作,没有自己的田地和牛羊只能出卖体力给贵族富商的他们承担着这世上最严苛的劳动强度,换来的却只有漏风又满是臭虫跳蚤的集体农舍里的一领草席和勉强果腹的口粮,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就会被雇主无情地丢出庄园曝尸荒野。
人类长期活在这般没有希望的境况之下很容易就会陷入绝望,伊莎贝拉在治理领地的一年中见过无数染上了酗酒或赌博恶习的农奴,他们不是不知道沾染这些恶习能对自己的人生造成多大伤害,他们只是对未来已经不抱任何期望想在有生之年及时行乐罢了。
也许还想早点结束这操蛋的人生。
马车拐了个弯穿过一道大门继续前行,路边的树木开始变得齐整有序,路面也被铺设平整免得马车颠簸硌坏了贵族们娇嫩的屁股,雄壮的马匹和娇艳的孔雀漫步在青草地上取代了臭烘烘的牛羊,明明互相之间只隔了一道围墙,墙里墙外却是两个世界。
“你好像是第一次来这边?”目测过这座庄园的范围,伊莎贝拉开口打破了车厢里的寂静。
“嗯,已经缔结婚约的贵族在没有未婚妻陪同的情况下参加游园会就等于告诉其他贵族自己对婚约对象心存不满打算出轨,我不想让别人产生这样的误会。”蒙德点点头。
“你还真讲规矩。”伊莎贝拉讽刺道。
“单纯只是不喜欢被别人视作一个放荡的人罢了。”蒙德别扭地转过脸去假装看风景。
“如果我按照陛下的安排死掉,有想过在那之后要怎么生活吗?”伊莎贝拉突发奇想。
“在你来到王都之前的这几年里我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是每一种都觉得差了点什么。”蒙德老实地回答。
“这说明你还有点良心。”伊莎贝拉展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