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幸好你也没事。”傍晚时分,打退了袭击城门的暴民后赶来和城内军队集结的蒙德看到早早等在这儿的伊莎贝拉,这才松了口气。
“这点小场面跟领内暴动可比不了,那时候我是真刀真枪地跟造反贵族打仗,约维克的山民也比老弱病残居多的朝圣者难对付多了。”伊莎贝拉表情轻松地回答。
不是她自傲,至少在这间房子里的所有人中间她敢说没人比自己会打仗,因为聚集在这里的指挥官要么是缺乏经验要么是缺乏干劲儿,最差的比如那些等到局面几乎快要被平息才姗姗来迟地带着自家私兵赶来的贵族们,大概率是两者都没有。
“既然约维克小姐自称有过平叛的经验,不如最后的围剿就由您来担当指挥官如何?大家都是为了陛下服务,各尽其才嘛。”这时候一个伊莎贝拉不认识的贵族在旁边不怀好意地提议道。
“这……”听那贵族这么说,有的人眼前一亮,有的人踌躇不决,还有些人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嫌弃表情。
经过一整天的各方奋战,王都之内遭到暴民占据的城区已经大半被收复了,但原本应该作鸟兽散的暴民却并未如想象的那般化整为零然后四散而逃,而是集中了力量死守在浊水区的几个扇区之内,这才有了所属不同的镇压军队集合在这里讨论围剿事宜的情况。
坦白说,这个烂摊子不好收尾。
首先是暴民们选择据守的位置主要集中在浊水第十三扇区,这处莱昂纳多的老家在王都民众口中别号“垃圾山”,这不是一种比喻而是肉眼可见的事实——经历七百年之久的反复堆砌后十三扇区正中央形成了一片连绵的垃圾山脉,其“主峰”甚至比第二道城墙还要高,拜此所赐不只住在周围扇区的人一出门就能看见这道“巍峨”的山峦,每到夏天周围还会蔓延出令人难以忍受的臭味,要不是有曙光教派定期净化那里的空气和水源光是这座垃圾山就足够让王都爆发一场大瘟疫了。
而众所周知的军事常识是高处易守难攻,抢下了垃圾山这座城市制高点的暴民集团背后显然有高人指点,否则一群原本是为了治病才跑来王都的家伙怎么可能会想到在王都里占山为王?
“让我指挥当然可以,不过前提是所有人得听我指挥,不然我这个指挥官究竟是带领大家一起平叛的,还是被各位推出来背屠杀朝圣者这口锅的?”伊莎贝拉用大脚趾都能猜出来这帮贵族们肚子里在憋什么坏水。
无非一来这场烂仗不好打,二来事态最后演变成屠杀责任肯定是指挥官背,说不定因此还要被曙光教派重点针对,所以这些平日里跟伊莎贝拉从来都没对过路子的贵族们才屁颠屁颠地把身份只是个公爵千金的她推出来当指挥官。
“额,这个嘛……”众贵族有点傻眼,伊莎贝拉这个要求实在不高,不听指挥你要指挥官干什么嘛,但如果他们真的听指挥谁又能保证伊莎贝拉不报复性地给他们安排一些送死任务?
贵族们这时候跑出来是为了捡漏抢功,可不是为了真刀真枪去跟那些可怕的暴民拼命!
“各位,各位!”见场面陷入了尴尬之中,比起骑士更像个商人的卡斯帕站出来打了圆场,“刚才我已经派人入宫去向陛下请示了,最终围剿的指挥官是谁自然是由陛下来决定,现在我们在这里争论根本算不得数,还不如大家集思广益想想仗该怎么打。”
“对对对,还是陛下定夺最为妥当,我刚才失言了。”被伊莎贝拉反将一军架在那里的提议贵族可算找到了台阶,忙不迭地把自己刚说出口的话当屁给放了。
“随你们的便,反正我看呐,这收尾未必打得起来。”伊莎贝拉不屑地瞥一眼这帮贵物,低声嘟囔道。
“怎么说?”蒙德就在身边把她的嘀咕听得清清楚楚,急忙低声问道。
“殿下,您没发觉王都里闹了一天却少了一个重要角色吗?”伊莎贝拉反问道。
“重要角色……曙光教派?”关心则乱的蒙德这才反应过来。
的确这一整天里曙光教派都没有对乱局做出任何表示,他们紧闭圣城区的大门即不打算讨伐外面烧杀抢掠的暴民也不支援那些“虔诚的朝圣者”,就连在王都之中组织暴民袭击城防军抢夺兵器的武装事后也被发现疑似是诺斯博拉的势力。
除了普奇的那份宣战布告明白告诉两人这场骚乱由曙光教派挑起之外,这帮罪魁把自己撇清得干干净净!
“殿下觉得为何曙光教派不在这场他们亲手挑起的骚乱里插手,准确地说他们在等什么机会插手?”伊莎贝拉又问道。
“他们在等现在这个局面。”蒙德终于是回过味儿来了。
“没错,别看王城四处杀得血流满地,乱战给人带来的情感冲击力远不如有组织的围歼。曙光教派最擅长的就是玩弄人心,只要平叛军将十三扇区围起来开始正式进攻,曙光教派会立即跳出来将正常的平叛抹黑成王室和贵族对平民的血腥屠杀。这时候他们在派出几个人甚至一支圣骑士团装模作样地跳出来‘协调’,您说接下来这仗我们打还是不打?”同样的剧本在少校那边爆发全面世界大战之前的地区摩擦中见得多了,尤其协约同盟哪边先搞政权颠覆再站出来替叛军拉偏架更是常规操作。
“这帮家伙好阴险!”蒙德听完勃然大怒,跟见多识广的伊莎贝拉不同,他哪里见过这种无耻的操作?
“这场所谓的暴乱本来就是源于政治,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真正把这场暴乱收尾,最终要靠的还是政治,我们这些带兵打仗的无非是国王陛下手里的筹码罢了。”伊莎贝拉无奈地叹了口气,等她把话讲完时房间里已经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她的分析大家都听得真真切切,无论对伊莎贝拉抱有何种看法在场之人都不得不承认这番分析十分有道理,此时此刻已经有头脑简单的贵族开始为自己随便乱蹚这趟浑水后悔不迭,他们自以为得计地跳出来抢功,却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成了王室和曙光教派之间的博弈筹码。
他们甚至还有闲心去算计伊莎贝拉,如此自备干粮的愚蠢猎物上哪儿找去?怪不得国王陛下喜欢当蜘蛛,对付这种段位的家伙摆下个陷阱让人自己往里撞就是了,亲自下场跟他们斗智斗勇简直拉低了国王陛下的身段。
“刚进屋就听到你这番高论,搞得我一肚子准备好的台词都没法说了。”打破这片寂静的,是门外传进来那个熟悉的腔调。
“大殿下,”伊莎贝拉朝走进屋来的里希特点头致意,“陛下想好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了吗?”
“原本想好了,办法又被你这一番话给搅没了。”里希特无奈地耸耸肩膀。
在场贵族们的脸色顿时精彩起来,里希特的话几乎是明示了国王希望他们在这场表演中扮演的角色,毫无疑问的丑角,还是那种只能靠拙劣戏法逗人一笑的廉价丑角。
“那备用方案呢?”伊莎贝拉闻言只是冷笑,“不是我自傲,陛下知道这件事有我的参与总不至于连个备用方案都不准备吧,那也太瞧不起我这只约维克的伯劳鸟了。”
“真是瞒不住你,女人太聪明了就一点都不可爱。”里希特面露苦笑道。
“您这是性别歧视,殿下。”伊莎贝拉丢给他个白眼,“那就说说看吧,我还真好奇陛下准备怎么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