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飘忽地走出大门，霍雷肖忽然有种这几十年自己都白活了的荒谬感。
伊莎贝拉给他出的主意可行吗？
可行！
让他按照这个计划做好很难吗？
不难！
后续可能会引发的副作用大吗？
未必！
可为什么自己这几十年里都从来没想过有这么一条路子能养得起海军的弟兄们呢？
他笨！
反复思考之下只能得出这个结论的霍雷肖沮丧极了，要不是还有保住海军传承的责任感在撑着他，深感人与人之间差距的他搞不好就此挂印告老还乡了。
“看老哥你这魂不守舍的鬼样子，应该是大有收获？”等在楼外的卡斯帕凑过来笑道。
“啊，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那位小姐真的给我指出来一条我半辈子都没想到的明路。”恍然回神的霍雷肖点点头。
“到底是什么路子，透露一二呗。”眼前一亮的卡斯帕用胳膊肘捅了捅这位老朋友，笑嘻嘻地说道。
“我都惨成这样了你还想跟我抢生意？”霍雷肖涣散的目光顿时警惕起来，之前卡斯帕忽然上门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家伙不安好心，两人常年打交道，他可是太知道这条追逐金镑的猎犬有多贪婪了。
“怎么会呢？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跟着老哥你喝口汤，我向老哥你保证不管是什么路子小弟我绝对不会插手，而且不只我不插手别人也休想插手。”卡斯帕立即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哼，莫说是你，在这个国家里除了国王陛下还真没谁能走得了这条路子，劝你少来那些小心思。”霍雷肖闻言只是冷哼道。
“嚯，老哥这么说小弟更好奇了。”卡斯帕的目光愈发明亮，“说说呗，既然老哥认为小弟在里面讨不到好处，说出来让小弟长长见识满足一下好奇心也成啊。”
“切，告诉你也无妨，但你可别到处乱说。”想到自己能得到伊莎贝拉的指点还是因为卡斯帕主动来找自己，霍雷肖就当是还这个家伙的人情了，反正身无长物的自己也没什么能让他惦记的。
“那是当然，我不考虑老哥您也得顾着大小姐的面子啊，要是让大小姐知道她的主意被我大嘴巴给搅黄了，这辈子我也甭想获得大小姐青睐了。”卡斯帕保证道。
“伊莎贝拉小姐是这么跟我说的……”霍雷肖对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叹口气，还是讲出了伊莎贝拉给出的提案。
“嘶……厉害！”静心听完霍雷肖的讲述，卡斯帕伸手拍了拍脑门，“别说，这活计除了你们海军之外还真没谁能胜任，运河属于王室财产沿途贵族都管不到上面，而你们海军正好负责的是维护水域航路，除非是陛下明令禁止，法理上多少也说得通。”
“只要我们做得好，不为了那点罚款故意在运河上惹是生非，陛下不会禁止的。”霍雷肖闻言摇了摇头，“只是听完伊莎贝拉小姐的意见我就能想象到这个举措能给运河的整体航运效率带来多少提高了，这些利益最终都会被转化为国库的税收和陛下的声望，而且王领这是相当于一分钱没花便养起了我们海军。虽说在白垩要塞丢失之后历代先王都把我们海军当不存在，既然还维持着这块招牌就说明有还是比没有强不是？”
“嘿嘿，大小姐可真厉害。”卡斯帕盯着霍雷肖看了一会儿，忽然发出了贱兮兮的笑声。
“你什么意思？”卡斯帕那嘲讽味道十足的笑容让霍雷肖意识到这死胖子可能是在揶揄自己什么。
“大小姐这一番话不光是给了你们海军一盏铁饭碗，还拔高了老哥你的智慧水平啊，以前的你可给不出来这么有见地的发言。”卡斯帕笑道。
“……你想跟我决斗？”霍雷肖把脸一板，右手直接按在了自己的佩剑上。
“别别别，我哪是老哥你的对手？当年在王立学院的时候老哥你的剑术连教官都不是对手，若非你心志坚定要接老提督的位子黄金狮鹫团的剑术大师里绝对有老哥你一席，像我这种吊车尾的小屁孩十个一起上都不够老哥你打。”卡斯帕连忙摆手赔笑。
“那就别随便挑衅比你厉害的人。”霍雷肖这才收起架势冷冷道。
事到如今又有几个人还记得呢？三十年前在王立学院以剑术第一名毕业的天才如今混成这副鬼样子，而三十年前刚刚入学的吊车尾却是六大骑士团指挥官中最富裕和左右逢源的那个。
只能说人生无常，并不是只要有才能命运就会给人发挥的空间，一个错误的选择便能蹉跎了半生岁月。
希望自己这次没选错吧，回头看了看伊莎贝拉下榻的官邸，霍雷肖心中暗自说道。
半日休息之后，探险队和哈萨威部族在六大骑士团集体护送下继续向王都法班缇娜出发。
随着部族开进人烟稠密的王领，哈萨威部族的化外之民算是真正理解了他们的大小姐在这个王国享有何等强大的威势。
六大骑士团保驾护航这是最基础的，沿途营地和食水供应全由格洛夫纳主持提前营建，每到一地当地领主或主持官员必然会亲自到场迎接，甚至连跟哈萨威毫无瓜葛的平民百姓也会用好奇且友善的目光打量他们。
这些消息闭塞的部落民们无法理解王室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深意，于是乎所有的赞誉和崇拜就全都堆积到了伊莎贝拉身上，事到如今每个哈萨威部落民都真诚地相信上神为他们指定的领袖果然是最佳选择，在这位神选之王的带领下哈萨威的未来将一片坦途。
或多或少感受到了哈萨威人民对自己那种近乎盲目的崇拜，伊莎贝拉内心苦笑却也没多做解释。
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她解释，而且就算她解释了也没有用，既然注定是无用功还不如不做，乃至于利用这股盲目的崇拜心理做一些之前她想做却推不动的事情。
看完手上由约维克信使送来的报告，伊莎贝拉意识到经过自己一年间的血腥整肃之后约维克领内的局面已经基本平静下来。社会的新秩序在重组，被破坏的生产也开始恢复，少数脑筋活络的小贵族阶层抵抗无果之后选择了顺应潮流，尽管还远远不到欣欣向荣的阶段，至少百废待兴这段路是被跨过去了。
但局势稳定的同时也冒出了很多新问题。
宽泛点说，狮鹫王国的经济体制是介于封建农奴制和小农自然经济之间的阶段，国家人口成分总体上还是以农奴为主，再加上部分拥有土地的自耕农和完全脱离农业生产的手工业者、商人阶级。
由于农奴制对底层的压迫过于酷烈，王国内部已经初步出现了人口向大城市聚居的迹象，当然这种城市化跟工业化扩张导致的城市化浪潮完全两码事，更多是因为土地兼并而失地的自耕农在失去生产资料又不愿意跌落到农奴阶层的无奈选择，这种迹象正是一个封建农业国家在寿命周期中的重大转折点。
而在王国整体都是这个大趋势的情况下，伊莎贝拉治下的约维克公爵领却异反常态地出现了“逆城市化”，越来越多在城市之中生活艰难的无产阶级市民返回农村加入了以“劳改营”为名义组建的农业公社之中，乃至于约维克领之外的周边城市都有大量零散人口受到吸引向约维克领内迁徙。
在短周期内这种趋势对约维克领当然是好事，但深知约维克这片多山土地承载不了过多人口的伊莎贝拉却因此愁眉不展，她想到了少校的世界那边有个非常出名的关于人口增长和农业发展水平的相对理论，想要走出这个理论所描绘的陷阱似乎仅有一条成功之路。
工业化，可能需要尽快提上日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