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这片地方全都是作坊？”走下马车，蒙德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发晕。
眼前是一座规模快要赶上城墙的大门，行色匆匆的载货马车和搬运工人让这里变得非常热闹，因为客流量众多还有不少看上了商机的小贩就地设店摆摊，形成了一条贩卖日用品和食品的商业街道。
但这都不是最可怕的，更让蒙德震撼的是厂区外围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围墙和里面数不清的高大厂房，如果他的估算没有错误，单单是这片厂区就占据了约维克堡差不多六分之一的面积。
那是一座王国核心城市的六分之一啊！得有多少人在里面工作才能满足这片厂区的胃口？
“不只是作坊，还有给户籍不在约维克堡的外来务工者提供住宿的宿舍楼、医院、食堂等配套设施，你们看那边就是。”伊莎贝拉伸手往厂区深处一指，靠近城墙的部分能看到密集的楼房和一些其他用途不明的大型建筑。
“嘶……”此言一出但凡懂点经商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冷气，他们算明白过味儿来所谓的“被服厂”是个什么概念了。
在这个文明不算发达的世界，普通人毕生的追求无非是衣食住行。伊莎贝拉的大手笔相当于把大多数被服厂员工在整个人生中的需求全都集中到了这片厂区里，不管他们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在厂区之内解决，而剩下的时间就是拿来工作为伊莎贝拉和他们自己创造更多的价值。
休伊和达伦因为出身格外能理解这种集约模式带来的高效率，但对于财富惊人却无法拥有自身领地的格洛夫纳来说，即便能够理解它带来的好处格洛夫纳也无法进行效仿。
或者更准确点说，在这王国之内根本就没有第二人可以效仿，哪怕是名义上的最高权力者国王也不行，如果国王发出一份谕令要求法班缇娜腾出六分之一的城区来建设这样一片厂房，你看那些地皮的拥有人和利益相关者会不会跳出来跟国王叫板？
“伊莎贝拉，你是怎么搞下这么大一片地皮的？”同样的问题浮现在蒙德脑中，他直接就问了出来。
“这片地方原本是那些小贵族建在城里的别墅区，有的地主因为参与叛乱财产被没收了，剩下没有参与叛乱的被我用合理价格赎买了，与其留下这么大一片宝贵的土地给他们炫富享受，还不如让它真正发挥自己的用途。”伊莎贝拉闻言冷笑道。
闻听此言在场的传统贵族们都是脖子一凉，伊莎贝拉在过去一年里对领内贵族的血洗早就通过那些逃亡者传遍王都，他们沿路经过的那些小城门口现在还有牺牲者的骷髅挂在路灯杆上晃荡。至于所谓的“合理价格赎买”，这些人敢肯定那些地主纯粹是被伊莎贝拉给杀怕了才不得不收钱免灾，否则谁愿意放弃一块在领内首府购置的产业？
听完伊莎贝拉的解释蒙德想起王都的清泉区好像也有一片扇区专门就是给各地领主购置产业的扇区，占地面积差不多就跟这片厂房一般大小，但国王绝对没那个决心和能力让原本的地主乖乖将这些产业都给让出来。
实在不行在王领内距离法班缇娜较近的位置也搞这么片厂区试试？这个设想刚刚冒出蒙德又想起了他爹那个拮据的国库，只好晃晃脑袋将不切实际的念头给打散。
“如果外面大家看够了，到里面再去瞧瞧吧。”伊莎贝拉能理解这些生活在农业时代的人们初次面对集体化工业时的震撼和惶恐，那是得知自己习惯的生活方式即将崩溃时不由自主就会产生的情绪。
“好……”被震得脑瓜子嗡嗡响的众人梦游般跟着伊莎贝拉走进厂区之中。
和城内轻松闲适的气氛截然不同，走进厂区众人就迎面感受到了一种紧张的氛围，不是高压统治造成的精神紧张，而是快节奏的工作和生活让人不自觉地就被带动起来，好像你一个人走在一群快速穿过路口的人群之中，就算其实并不着急脚下也会无意识地紧走两步。
“老爹，这么一会儿功夫过去有十辆货车了。”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休伊压低声音跟达伦说道。
“看见了，三辆是生鲜食物，四辆是羊毛，还有三辆用绳索和油布捆绑，应当是布匹或者服装。”多年走南闯北的达伦眼睛更贼，他不光数着过往的车流，还分辨清楚了车上运载的货物种类。
“一辆车怎么着也能运送五百套冬衣或等重的羊毛布，看来快速凑齐三万人的份额的确是不难。”休伊强压着心中的惊骇，他现在就想写封信给杰拉尔德让他赶紧抛售所有和纺织、低端成衣产业相关的家族产业，不然等约维克堡这恐怖的生产力从约维克领释放出去，整个王国的相关领域都会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先带大家到纺纱车间去看看吧。”众人私下里的交流伊莎贝拉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但她并不在意这些人的忌惮和讨论，工业革命一旦开启那就开弓没有回头箭，任何试图阻挡的蠢货都会被历史的车轮给碾碎。
至于其他人会不会效仿，伊莎贝拉倒是乐得他们来效仿，因为生产模式的改变必然会改变社会结构，而社会结构的改变正是催生革命的源动力。
如果说刚才的繁忙景象还是让众人心神动摇，那么车间里热火朝天的生产场面就完全超出他们的想象极限了。
足够跑马的硕大车间中是一排排三十六锭人力纺织机，几十名壮年男性劳力脚踩着驱动轮，数百名女工片刻不停地将羊毛纤维送入被传动皮带驱动的纺织机内然后变成纱锭被其他女工收走，众人只是眨个眼睛的功夫一筐又一筐纱锭已经成型，又有专人换上新的纱锭并给转子加油润滑。
“我的女神呐！”一个被国王派来随行刺探的男爵只感觉头脑眩晕差点踉跄在地，他的领地是王领有名的毛线产地，所以他敢肯定自家领地一天的产出都未必有这座车间从自己进来到现在这短短十几分钟高，再想想外面那么多的车间排列……
没活路了！
“接下来还有织布车间、成衣车间、羊毛处理车间等等，大家想看哪个？”伊莎贝拉像是没看见那个男爵的失态，微笑着跟众人问道。
“我能看看成衣车间吗？”休伊在短暂思考后提出了要求。
如果只是在纺纱这一步骤的效率远超想象，那么这片厂区主要对外输出的应该是毛线才对，可刚才运出去的马车上运载的却都是布匹和成衣。织布有类似的高效率机械休伊还可以理解，但成衣是门不能依赖机械的手艺活，一个老裁缝这辈子也未必能培养出多少合格的新裁缝，休伊现在迫切地想知道伊莎贝拉用了什么办法让制衣效率能跟上这恐怖的纺织效率。
“没问题。”伊莎贝拉表情轻松地点点头，带着众人离开纺纱车间前往成衣车间。
随后休伊就见识到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识过的全新生产方式。
车间之内同样是一副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不过这些成衣女工并不像休伊想象中那样都是巧手裁缝，相反这个车间里每个人的工作都非常单调——负责裁剪的就只进行布匹裁剪，负责缝纫的有专门的手动机械进行缝纫，负责熨烫的只进行成衣熨烫，然后有专人按照不同生产线生产出来的不同版型分门别类质量检查，剔除不良品后将有需要的送往印染车间印染，没有需要的由搬运工直接打包装车。
作为一个商业天才休伊顿时就明白过味儿来了，这个车间是把一个裁缝毕生需要学习的知识给生生拆成了好几份，每个工人只要掌握自己需要的那一份工作就可以，再加上大量生产熟能生巧，他估算可能几个月时间这座车间就能够培养出一个不良品率很低的熟练工。
“小姐，这里生产这么多衣服，卖得出去吗？”某个在王都之中开了好几家成衣店的贵族颤颤巍巍地问道。
“当然卖得出去了。”伊莎贝拉笑容满面地回答，“市民卫队的制服，还有那么多劳改营的需求，这都只是最基本的市场。我可不像某些蠢货那样把领内的农民压榨得一点油水都不剩才开心，只有大家都富裕起来才能卖出去更多好东西，各位难道不这么认为吗？”
“对，小姐说得对。”那贵族伸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本人就是伊莎贝拉口中的蠢货之一，但是在这里没人敢质疑伊莎贝拉的话。
“就算是满足了约维克领的需求其实我也不担心，大陆何其之大，约维克领的市场饱和了我还可以向北方其他领地输出，北方的市场饱和了还有王领和南方，等到整个王国的公民都能吃饱穿暖的那天，我还可以把产出卖到东方诸国甚至帝国去嘛。”伸手拍了拍战战兢兢的贵族，伊莎贝拉的笑容愈发灿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