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伊,这些天跑了几家了?”达伦风尘仆仆地走进房间,看见自家儿子正一片疲惫地靠在沙发上休息。
“六家,都是伊莎贝拉小姐所说的工业联合体和集体农庄。”休伊拿起茶几上的厚厚一沓笔记在达伦面前晃了晃,“虽然每个规模都不像约维克堡被服厂那么大,但是潜力巨大技术先进,只要约维克愿意继续投入人力和成本扩大生产规模,至少在王国之内没有同行能在相应行业里面匹敌。”
“我这边是四家,情况跟你差不多。”达伦苦笑着在茶几上也拍下一沓笔记,“我们太小瞧那位小姐的能量了。”
“怎么办,合作还要继续吗?”休伊紧张地看了一眼达伦,原本格洛夫纳和约维克的合作是建立在互惠互补这一基础上的,根基深厚的格洛夫纳从未想过约维克能在同一领域和他们进行竞争,然而在真正探查了约维克领的产能潜力之后,休伊早就丢掉了过去那些幼稚的判断。
这不是什么技术更替或者资本竞争,而是一种全新的生产模式对老旧的生产模式发起的全面碾压,更可怕的是伊莎贝拉似乎完全不在乎他们刺探这种全新的生产模式,除了某位据说得了脑疾连公爵府都出不去的约维克公爵这类禁忌,约维克领对于他们这些外来参观者是全面开放的。
没人相信伊莎贝拉愿意付出如此代价来虚张声势,也就是说这个理论上还没成年的少女脑中肯定有着无数即便他们全面效仿也可以应对的后手。
一时的强大不足以让人畏惧,走一步看三步才是最可怕的。
“你觉得呢?”达伦没有回答儿子的疑问,而是投去了审视的目光。
“我觉得应该继续保持合作,有必要的话充分表现出更进一步的诚意。”休伊盯着父亲的脸色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伊莎贝拉小姐既然把一切都展示给我们看了,以她的聪明才智不会想不到这些展示会让我们忌惮,既然明知会有这样的结果还主动邀请,我觉得这是她给我们的一场考验,一场判断我们是不是真正值得合作的伙伴的考验。”
“不错,越来越有你爷爷的风范了。”面无表情的达伦脸上绽放出满意的笑容,他从衣兜里取出个信封丢到休伊面前,“这是你爷爷刚发来的信。”
休伊连忙拾起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当读完上面的内容,休伊在庆幸同时心底升起了强烈的自豪。
杰拉尔德的判断几乎跟休伊完全一致,这位一手缔造了格洛夫纳商业帝国的老国相也认为伊莎贝拉在不表达任何态度的情况下将约维克领的内情向格洛夫纳尽情展现就是一种考验。
如果格洛夫纳因为某些产业跟约维克发生了冲突就开始疏远约维克,那就说明格洛夫纳看上的仅仅只是约维克能给他们带来的短时利益,这种合作伙伴以伊莎贝拉现在的名气和家底在王国内外能找到无数个,格洛夫纳虽然号称是王国第一豪富,在全新的生产模式冲击下照样蹦跶不了几天就会变成历史的浪花。
别人不说,卡杜根家族可是卯着劲儿地想代替他们成为伊莎贝拉的首席生意伙伴,甚至不惜为此将家族中最有前途的继承人都送到伊莎贝拉身边当仆人。
而如果格洛夫纳在明知自家某些产业可能受到冲击时依然坚定地跟约维克站在一边,两家的联系就不仅仅是物质利益而是更高层次的攻守同盟,合作一旦上升到这个层次双方就会发展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有限融合,到了这个地步不管是约维克还是格洛夫纳,只要不遭遇杀身灭族等级的危机是不可能背叛对方的,因为这么做了之后就等于断绝以后的一切合作伙伴。
若是在拜访约维克领之前,格洛夫纳方面或许还会为是否与约维克的关系更进一步摇摆不定,但是但约维克的真正实力展现在格洛夫纳面前之后,格洛夫纳家族中的聪明人们就意识到这份合作占便宜的一边其实是他们自己了。
商人嘛,最重视的永远都是利益,二流商人只看眼前好处,一流商人则更重视长远利益。
“现在你放心了吧?不管接下来我们还能看到什么,家族都全力支持你的决策。”见到儿子的眉头逐渐松开,达伦笑道。
“放心了,对了老爹你看看这个。”休伊展颜露出个舒心的笑容,然后像是献宝般捧出一样东西来。
“这是……纸?”达伦好奇地看着休伊手中那卷灰突突的软纸,“质地这么软看着不像是记录用纸,有什么特别的用途吗?”
“老爹你猜啊。”休伊的笑容中突然多出了一丝猥琐的揶揄。
“你小子笑得这么贱,看来不是什么正经用途。”自家儿子什么德行达伦还不知道嘛,露出如此猥琐的笑容,显然这卷纸就跟神圣的知识没啥关联。
“嘿嘿,老爹你真猜不到?”休伊把纸卷丢给达伦,“我觉得以老爹你的聪明才智应该能看出来的。”
“等会儿,这东西该不会是用来……”卷纸柔软中略带点粗糙的感觉让达伦一愣,他突然想起了王宫和某些大贵族家中的奢侈传闻。
“对,就是老爹你想的那样,这玩意儿是用来擦屁股的。”看着达伦古怪的表情,休伊忍不住大笑起来。
“……成本高吗?”达伦低头又看了看手中的卷纸,表情别提有多别扭了。
“高的话我还会特意拿给老爹你看吗?”休伊耸耸肩膀,“制作全过程我都看了,甚至还亲身体验了一下,比我们平时的处理方式舒服和方便太多了,而且成本只是些芦苇麦草之类的边角料,比用树浆和亚麻之类正规纸张的材料便宜得多,而且伊莎贝拉小姐知道我去过那个造纸厂后还托人给我传了个消息,说香蕉的茎秆也能制造出差不多质量的纸张。”
“经营权拿下了吗?”达伦看向那卷纸的目光又变了,虽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架不住这玩意儿谁都得用啊,感受着手上柔软的感觉,达伦敢保证任何一个人试过之后都不会再考虑像原来那样用木片刮用水洗了。
尤其是患有痔疮的达伦本人,木片刮上去那一刻菊花的酸爽他每天都深有体会,但像王室和某些大贵族那样用昂贵的布匹作为代替物,饶是他这样的有钱人也干不出来。
杰拉尔德虽然给国王提出了奢侈治国的谋划,格洛夫纳自己的家风却是偏向于节俭。
“拿不下了。”休伊苦笑着摇摇头,“之前伊莎贝拉小姐不是说过要给帕斯卡家族一门生意合作作为补偿嘛,这就是。”
“帕斯卡家族要发财了。”达伦闻言叹道。
芦苇和麦草还需要专人来种植收割,香蕉那可是南方沿海诸城随处可见的粮食作物,要多少有多少。
因为香蕉树在其生命周期中只结果一次,为了节省土地养分收获季后旧的香蕉植株都会被统一砍伐种植新株,新鲜香蕉叶还可用于包装和烹饪,不能当成正经木材使用的树干烧柴火都怕放不住会烂掉。如果用那些香蕉树干作为造纸的原材料,帕斯卡家族需要付出的运输成本可能比收购成本还低。
“是啊,这就是那位小姐的实力,轻而易举就能成就一个在温普顿说得上话的家族,哪怕靠的是这种根本上不来台面的小玩意儿。”休伊闻言也是苦笑。
“休伊,你说当初发明纸张的那些炼金术士怎么就没想到呢?”又盘了盘手里的卷纸,达伦忽然问道。
“大概因为知识在信奉智慧之神的炼金术士们眼里太神圣了吧,没谁会把纸张跟擦屁股联系起来。”休伊耸耸肩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