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不善呐。”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年迈的帝国将军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
这位统领着十三军团镇守康科德要塞的老将名为麦德巴赫，在帝国诸多闪耀将星之中也称得上一句德高望重，人生之中最高光的一战更是率领一个军团打崩了东方诸国联军三倍于己的重兵集团，一度被时任帝国皇帝公开称赞为同世代最优秀的将领。
然而让他来驻守康科德要塞并不是因为皇室看好这位老将的军事才能，正相反他是被皇室给发配到这儿来的，如果前方战事不利，他就是第一枚被牺牲的棋子。
而最近才被他统领的十三军团也是同样的弃子，作为帝国历史上少数曾经成建制向外敌投降的军团之一，十三这个数字在帝国文化中几乎和耻辱与失败挂钩，这支军团在当年跪倒在王国奇才奥兰多元帅脚下时就被恐惧打断了脊梁骨，直到奥兰多已经兵败身死上百年的现在都没回过气来。
老弱、刺儿头、罪犯、混血杂种、外籍士兵，十三军团就像一个兵源垃圾桶充斥着以上各类不稳定因素。也难怪上一任因为贪污走私被下狱砍头的军团长每日醉生梦死只顾捞钱，反正被发配到十三军团就意味着职业生涯再难前进一步，与其继续无意义的努力还不如为自己将来的退役生活好好打算。
至于麦德巴赫本人，他掌印十三军团倒不是因为犯过什么重大错误，单纯只是因为在帝国内斗之中站错了队而已。
说起来派系内斗也算是帝国文化的传统艺能了，在没有对外战争的岁月贵族和祭司们就用这种不见血的战斗来打发时间保持狼性和上进心，皇帝与战神教会对此都乐见其成。
麦德巴赫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他站错队的原因只是出于忠义支持了当年提携自己的老上司，可惜那位在内斗之中失败的老上司却无法接受失败的耻辱，几年之前就已经在自家府邸中悬梁自尽了。
“将军，您不应该跑来这种危险的地方，对方随时都可能用抛石机轰击城墙，这座塔楼实在太显眼了。”追随老将军二十几年的副手，一个名叫霍尔的中年万夫长匆匆走上塔楼来。
“呵，那你告诉我这座要塞哪里安全？”麦德巴赫轻笑着摇摇头，伸手指向远方高耸的抛石机，“那么大个的抛石机以前见过吗？”
“没见过。”霍尔老实地回答。
“如果我的眼光还能跟得上时代，那东西的射程应该能直接覆盖整座要塞，考虑到这种长射程的兵器大多准头不怎么样，不管我人在哪儿石头砸在头上的概率其实都差不多。”麦德巴赫伸手将望远镜递给霍尔，说道。
“您总是有这么多歪理，当年我劝您不要支持凯恩斯元帅的时候您也是这样。”霍尔苦笑着接过望远镜收好，远征军营地的施工进度他每天都会跑来城墙上观察几次，根本用不着再看。
“你觉得对面的指挥官能力怎么样？”麦德巴赫没接霍尔这个茬，只是将话题引向面前的敌人。
“生疏的天才，虽然似乎有些缺乏指挥大兵团的经验，但是从营地的建设布局和站前物资准备来分析这显然是个了解自己应该做什么的人。”霍尔没有因为是敌人就肆意贬低，他的意见永远客观而中肯，这正是麦德巴赫最欣赏他的地方。
“你觉得对方应该多大？”麦德巴赫点点头，又问。
“三十出头的新锐将领？”霍尔的身份还不足以让他获得最顶级的情报，他只是根据自己的观察给出猜测，而且某种程度上他猜得不算是错。
“不，是个还没成年的黄毛丫头。”麦德巴赫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将真相告知了对方。
“什么？！”霍尔满脸的难以置信，“该不是那些西方蛮子推到前台让我等掉以轻心的花瓶吧？一个黄毛丫头哪里有统帅几万人的威信和本事，能保持这几万人走过边境不散伙就不错了。”
“不不不，这次还真不是所谓的计谋，这种听着就不靠谱的事情老实如你都不相信，又怎么能骗过我呢？”从以前的人脉渠道获得了伊莎贝拉详细情报的麦德巴赫连连摇头，“某种意义上那个正在跟我们对阵的黄毛丫头处境跟我差不多，我是因为不识时务被皇室和战神教会同时给讨厌了，她则是怀璧其罪遭到了狮鹫王室和曙光教派的忌惮，而且跟我这种上面还有凯恩斯元帅帮忙遮风挡雨的小角色不同，她可是独自一个人扛住了政坛的狂风暴雨。”
“……那丫头怎么活到现在的？”霍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作为跟麦德巴赫患难相随的下属，麦德巴赫在政治倒台之后过得多惨他有过全程体验，以麦德巴赫的本事和资历都被整得欲仙欲死，一个黄毛丫头还能比麦德巴赫厉害不成？
“没错，事情就和你怀疑的差不多。”麦德巴赫一样就看透了霍尔的内心戏，“那个正在和我们对阵的黄毛丫头搞不好真比我厉害，厉害得多。”
霍尔闻言没吭声，只是用固执的目光来表达内心怀疑。
“你相信也好，觉得是我这个丧家之犬的老头子突然发了癔症也罢，我只想告诉你我们这次要面对的敌人跟以前所有的敌人都不一样。我甚至怀疑皇室在边境上玩的那些小动作早就已经被对方看穿了，否则他们又怎么会把围城营地打造得如此严实？简直就像是笃定我们会冲出去和他们一战。”见下属还是转不过来脑筋，麦德巴赫颇为无奈地叹息道。
“唔……”听麦德巴赫这么说，霍尔的脸色显著地难看起来，作为协助麦德巴赫日常管理要塞内部事务的负责人，看似稳如泰山的康科德要塞实际上是个啥情况，他比谁都清楚。
这座要塞的补给存量比伊莎贝拉预测中还要糟糕，伊莎贝拉只当帝国人是用运粮车队来掩盖武器运输，实际上很多粮车里面根本就是全副武装的士兵，这座要塞的存粮在被围困之后顶多能撑一个月。
当然相对地要塞内的驻军也比伊莎贝拉想象中更多，这座庞大的要塞内如今实际驻扎着十二万人马，在伊莎贝拉将诺斯博拉和康瓦尔的援军散出去之后，双方的兵力对比接近一比二！
“当今的皇帝太年轻也太急躁了。”回头望向帝都的方向，麦德巴赫眼中满是担忧与失望，“他只看到了战神教会内部因为理念之争而分裂，觉得这是他抓住权力的最好机会，却从没把那个曾经兵临帝都城下的狮鹫王国当成真正的对手对待，他会为了自己的掉以轻心付出代价。”
“将军，事到如今您还在乎皇帝干嘛？让那小子因为自己的狂妄吃些苦头不是好事嘛。”霍尔跟着麦德巴赫受了皇室太多委屈，如今已经对皇室没有半分忠诚。
“我不在乎皇帝的面子，只是比起战神教会来皇室勉强还算是更好的选择，至少皇室的权力来自于将士和子民，而神殿……他们的权力只来自于神的认可，除此之外那些祭司不在乎任何东西，人命在他们眼中只是取悦神明的祭品。”麦德巴赫摇摇头，“再说了，你觉得我们那位皇帝会老实承认自己的错误吗？他只会把一切都归咎在将军和贵族们不听从他的命令，而我们作为对抗狮鹫王国的第一道屏障，成功了是皇帝的英明决策，失败了就是丧权辱国的帝国罪人。”
此言一出霍尔陷入了沉默，孑然一身的他对于自身的荣辱早就不怎么上心，可眼前这位承载了半生荣耀的老将军，他真的不该成为这样一场无谋豪赌的筹码。
“让大家准备吧，对面就要发动进攻了。”目光落在城外正在给抛石机填装弹药的市民卫队身上，麦德巴赫沉声命令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