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为什么?!”跌跌撞撞靠在写满了牺牲者名字的纪念墙上,山口要塞里最后一个还在抵抗的忠诚骑士向他的团长发出了嘶哑的咆哮声。
而在他脚边数百名忠诚者的尸体横陈,近乎处决的战斗让血肉涂满了这座历史悠久的纪念墙,又一次。
“我们、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背叛者放下手中的弓弩,不敢去看那双愤怒的眼睛。
“团长……为什么?”最后的忠诚者瘫坐下来,洞穿了肺叶的弩箭正在剥夺他身上最后一丝生机,并在纪念墙上划出一道血痕。
“除了帝国,没人能为我完成复仇。”约翰冷漠地直视这位将死的部下眼中没有愧疚没有怜悯只有淡淡的哀伤。
“呵,呵呵呵,咳咳咳!”忠诚者笑了,笑得撕心裂肺,血沫从他口中喷出呛得他大声咳嗽,脸色因为缺氧变得铁青。
约翰没说话也没动作,只是看着。
“团长,复仇要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忠诚者嘲笑的目光死盯着约翰的脸,直到那双眼睛失去焦距。
“把这里清理干净,封锁山口的一切交通。”约翰冷漠地回过头,对那些向同袍下手的背叛者们命令道。
“是。”没人胆敢有异议,他们踏上这条不归之路的一刻就不能回头了,腐朽的王国可以容忍无数罪孽,唯独背叛是不可饶恕之罪,除非他们将有能力追究的人全部干掉,否则永远无法逃脱。
茫然无措地关紧关门,背叛者看见遥远的地平线上孤零零地走来一匹马,上面坐着个娇小的身影。
“谁、谁?!”那明显是个还未成年的女子,如果换在以前根本不会被武艺高强的救赎骑士放在眼里,可在丢失了荣誉与忠诚的现在,哪怕是一只惊起的飞鸟都会让他们草木皆兵。
“让约翰出来见我。”女子揭开头上的风帽,露出救赎骑士们已经熟识了的样貌,这次远征军的总指挥官伊莎贝拉·约维克。
背叛者踉踉跄跄地跑下城头去向约翰汇报,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还有另一重让她的每个敌人都闻风丧胆的身份,超位神眷。
“团长,这太危险了,还是别管她的好!”忠诚于约翰的骑士苦劝道。
“她是我的血亲,我总要给她个交待。”约翰摇摇头走向城墙,“只是没想到会被看破得这么快,到底是伊丽莎白的孩子。”
伊莎贝拉在城下静静地等着,直到约翰的身影出现在城楼。
“舅舅,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了。”伊莎贝拉仰起头看向那个冷漠的中年人,在从关口出发时他表现出来的关心仿佛某种从未出现在世上的幻觉。
“伊莎贝拉。”约翰在下定决心之前设想过很多种面对伊莎贝拉的情形,唯独没料到对方竟然如此平静,没有劝告,没有斥责,甚至没有怒视,就这么用清澈的目光看着他。
“就这么不相信我?”伊莎贝拉轻叹一声,问道。
“你跟二王子有婚约,又跟诺斯博拉的小家伙混得那么熟,让我怎么相信你?”约翰摇摇头,“如果你只是伊莎贝拉,我也许会信你,可惜你是伊莎贝拉·约维克,你不只是你。”
“好吧,或许你是对的。”伊莎贝拉没有否认对方的判断,她确实未必会给伊丽莎白报仇,无论记忆、人格还是理念,这具躯体里属于伊莎贝拉本尊的成分都太少了,少校敬佩那位坚强的母亲,但不会为了给她报仇就破坏大局。
“呵,你身上已经有了作为公爵该有的一切。”约翰感情复杂地笑了笑,不知该欣慰还是悲哀。
“你觉得帝国会履行对你的承诺吗?诺斯博拉能拿出远多于你的筹码,而你就只是个用完既弃的一次性工具。”伊莎贝拉并不打算说服约翰回头,事到如今他已经没了回头的机会只能走到黑,说这些话仅仅因为好奇对方的心理。
“我知道,但事在人为,王国这潭水越混我的机会越大。”约翰又是摇头,“我刚刚处死了关口里最后一个忠于国王的人,他临终时的话很有道理,他说复仇要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
“好吧,我悲哀的舅舅。”伊莎贝拉了然,“下次见面就是在战场上了,约翰先生,希望你还能活到跟我见面那一天。”
留下这句话伊莎贝拉便打马离去,她有能力给关口要塞来一下狠的让这些背叛者彻底丧胆,运气好点或许还能杀光这座关口里的所有叛徒,但那一切都缺乏意义。
战争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或几个人的事,被钉在了康科德要塞城墙下的远征军才是伊莎贝拉手中那张绝对不能丢掉的王牌,一大批帝国骑兵已经逼近要塞,步兵为主的远征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帝国人更早抵达这里,凿开山口只能让伊莎贝拉自己活下来。
“姐姐,也许我错了?”约翰对着消失在地平线的背影苦笑,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两小时后,帝国第九军团接手了这座曾经被他们攻破六次的关口,只不过这次没有堆满城墙下的尸体和在纪念墙边奋战到最后一人的救赎骑士,本该死守这里的官兵沉默地陈列道旁看着一队队帝国军人踏着整齐的步伐穿过城门,眼神麻木。
“约翰团长,很高兴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曾经在山顶目睹荒原骑兵屠杀帝国逃难者的中年将帅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俯视着约翰。
“真是正确的决定,马歇尔元帅?”身上没有佩剑的约翰自嘲一笑。
“帝国人不像你们,我们说到做到。”马歇尔元帅的眼神很是轻蔑,“诺斯博拉人,不过是当年被我们赶出北方平原的一群丧家之犬罢了,他们或许很有野心,可惜野心要与实力相匹配才行,空有野心实力不足,取死之道罢了。”
“元帅,我觉得应该给您一个建议。”看了看面前那位威势极盛仿佛战无不胜的男人,约翰忽然有点想笑。
“说说看?”马歇尔元帅不置可否。
“弱小和无知都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约翰微笑道,“我跟我的外甥女闲聊时她是这么评价帝国的。”
“呵。”马歇尔元帅轻笑一声,驱马向要塞的指挥部而去。
马歇尔身后一位年轻百夫长紧紧跟上,与约翰错身而过的时候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鄙视和仇恨。
“也许我错了。”约翰朝着那对背影叹口气,有些颓丧地跟了上去。
几乎是与救赎军团开城投降的同时,正在康科德要塞里养伤的麦德巴赫将军接到了来自于马歇尔元帅和皇帝本人的命令,这份言辞刚硬的命令书上说明了战场的真实情况,并要求麦德巴赫立即率领要塞守军对王国远征军发动攻击,无论牺牲多少人都得将这支事实上已经成为孤军的部队牵制在康科德要塞之下。
“将军,我们有救了!”同样看到了这份命令的霍尔兴奋异常,他就像一个抓到了绳索的溺水者那般手舞足蹈。
“有救了?”麦德巴赫闻言只是苦笑,“怪不得你当不上将军,我老头子的一身本事怕是后继无人咯。”
“您、您什么意思?”霍尔大惑不解。
“皇帝希望我们和王国远征军同归于尽,这么明显的盘算你难道还看不明白?”麦德巴赫哀伤地摇摇头,“远征军虽然因为后方的背叛成了孤军,但他们还有充足的补给足够的兵力高昂的士气,更重要的是他们有一个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统帅,而我们呢?”
听完麦德巴赫的话,霍尔沉默了。
“在我们死个精光之前,不会有援军的。”麦德巴赫叹息道,“一个在政争中失败的将领统领着一群背负耻辱的杂兵,在皇帝眼里我们唯一的价值就是用自己的血肉磨干净这支入侵者的锐气,好让某位被皇帝看好的将领身上再多一道闪耀的战功,而我们将永远钉在耻辱柱上为万世嘲笑。”
“不、不会这样的!”霍尔突然大叫起来,仿佛自己的声量能改变什么似的。
“霍尔,你还想活着吗?”麦德巴赫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幽幽问道。
“我……”霍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犹豫下来。
“说实话,想活着吗?”麦德巴赫又问。
“……能活着,谁想死?”霍尔缓缓低下头,声音小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那就好。”麦德巴赫笑了笑,“把我的甲胄拿来,集合部队,我们两小时后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