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打下来？”盯着一脸惭愧站在自己面前的将军，比约恩淡漠的脸上终于闪现出少许愠怒。
对约维克领的进击远没有想象中那般顺利。
按照比约恩的预定设想，在帝国将远征军围困在帝国境内之后他的部队会分兵两路立即南下，其中主要由征召农兵组成的第一军团由比约恩亲自率领，在夺取了约维克边境要塞保存的攻城武器后一路推进杀向约维克领各大主要城市，凭借庞大的人数硬抢下几座足以作为落脚点的坚城，至于沿途补给则基本靠劫掠分布在城市周围的村庄来保持。
由正规骑兵组成的第二军团则穿过边境要塞之间的空隙直插约维克堡，在约维克领反应过来之前摘取这颗约维克领的心脏与大脑，如果能够俘虏蒙德王子和约维克公爵就更好不过。
可是两支队伍全都没能达成预定成果。
首先是奇袭约维克堡的骑兵在半路迎头撞上了从康瓦尔领赶来援助的白玫瑰团，这支名义上归属于约维克指挥的骑士团没有如预想那般直插诺斯博拉领，反而是在第一时间截断了诺斯博拉通往约维克堡的商道，正好将只能行走商道的骑兵堵在距离约维克领边境大概八十公里的一座商业集镇上。
随后两支骑兵在这座镇子里展开了惨烈的肉搏战，双方均损失惨重，目前战况胶着。
比约恩亲率的步兵则是在攻打沿路村镇时遭遇到巨大阻力。
即便事先经过了侦查和谋划，约维克领独有的劳改营依然成为诺斯博拉进军道路上踢不开的绊脚石——这些劳改营在建造之初就以“监狱”的名义构筑起了寻常村庄不具备的高大城墙，而在水泥建材于约维克领境内广泛推广开来之后这些村镇的防御措施愈发坚固，偏偏从边境要塞夺取先进攻城武器的计划也没能成功，守军在被全歼之前就销毁了要塞内的绝大多数攻城兵器。
诺斯博拉那孱弱的财政和贫瘠的资源自然是支撑不起约维克那般大量供养工匠群体，偏偏为了供应进军途中的粮草他们又不得不攻克每个遭遇的劳改营以夺取资源，而约维克人尽管在失去了领袖和大部分正规军的情况下斗志依然顽强，难得过上好日子的他们太清楚如果自己向诺斯博拉人投降会是个什么下场，所以任何遭遇诺斯博拉攻击的劳改营都没有考虑过投降这件事。
士兵战死了就青壮上，青壮死光了老人上，最后连女人小孩也拿起武器走上城墙保卫家园，比约恩煽动起了诺斯博拉人的疯狂，却没料到在伊莎贝拉统治下刚刚过上好日子的约维克人不比诺斯博拉人差上多少。
入侵约维克领已经第五天了，除了几座被守军自己烧成白地的边境要塞之外诺斯博拉人的战果只有区区两个男爵领，这俩男爵领还是少数没有在伊莎贝拉的大清洗中被洗掉的地方贵族领地。
问题是，这样的小领地在约维克领中已经相当少了，即便比约恩能在一夜之间攻下约维克领中所有的未改革男爵领，这些农奴逃亡严重的领地也不足以让比约恩的大军支持很久。
留给诺斯博拉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帝国人正在通过布莱克山口从另一个方向猛攻约维克领，而且无论兵员素质还是兵器技术都要比诺斯博拉人先进得多，康瓦尔人则走出山脉开始向诺斯博拉领发动反攻，目前已经包围了诺斯博拉领南部重镇延雪平，驻留王领的其余五大骑士团也进行了全面动员，预计半个月后先锋军就能抵达约维克堡。
可以说在伊莎贝拉刻意的村镇堡垒化政策下诺斯博拉人的突袭战术已经全面破产，要不是帝国人分担了来自于王国方面的军事压力，诺斯博拉的军队甚至有可能被赶回领地边境线上。
“韦恩，粮食还能撑多久？”打发走前来报信的第二军团信使，比约恩愁眉不展地询问掌管后勤的弟弟。
“十八天，别问我能不能压缩消耗，这是已经压缩过的结果。”韦恩从堆积如山的文书中抬起头，丢给兄长一个冷冰冰的数字。
“真没别的办法了？”十八天，这个数字太严酷了，比约恩根本无法想象自己手下这群被煽动起来的饥民如果发现军中没有粮食可吃将会是什么样的灾难。
“办法还有一个，你确定要用？”韦恩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兄长，“这个办法用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你该不会是打算……”比约恩只感觉背后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他知道弟弟所说的“办法”指的是什么了。
即便是被称为毒蛇的他，想到这个办法也不由得不寒而栗。
“几次攻城战的死者很多，找个隐蔽的地方让专人处理成熏肉干的话，不知情的人是吃不出什么区别的。反正那些家伙这辈子都没吃过什么正经肉，既然是让他们去送死，吃饱了再死总比饿着死去强，谁还在乎肚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呢？如果兄长觉得不利于以后，这个锅可以我来背，兄长当自己不知情就好。”韦恩的神态依旧平静，他已经按照兄长的指示将那些绝望的人推上了战场，事到如今再让他去执行什么丧失人性的命令也很难再让他的情绪泛起波澜了。
“……如果用了，能多撑几天？”挣扎的神色在比约恩脸上反复出现，最后他还是问出了口。
“至少十天，我们已经死了很多人，接下来还会死更多人，约维克那边也一样。”韦恩冷漠地回答。
次日，一支直属于韦恩的运粮队驱赶着约维克俘虏将战死者的尸首收集了起来，按照他们的说法死者将落叶归根运回诺斯博拉安葬，几天之后一大批来历不明的熏肉干被送进了军队大营的伙房，根据士兵们的反映这些肉吃起来有点酸。
——另一边·康科德高原某处——
行军中的远征军有些沉默，在攻陷康科德要塞的胜利喜悦淡漠下来之后很多官兵都发现状况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首先是奔流不息的补给车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部队里的重型攻城兵器全数被拆解销毁，远征军没有在陷落的康科德要塞中驻留任何兵马就开始向北行军，从东方撤回的荒原骑兵则个个带伤狼狈不堪。
队列中心的一台补给马车上，远征军中主要的几位大佬拥挤于此，每个人脸色各异。
“诺斯博拉，怎么会……”最难接受现实的人毫无疑问是雷奥妮了，她在王都就经历过埃里克叛国的磨难，好不容易才以援军统帅的身份加入这场远征，却在远征刚刚开始没多久便惊闻自己的家族已经彻底背叛王国，正和帝国人联手一起侵袭好友的领地。
“小姐，现实如此，现在最好别想太多。”休伊同情地看着这位屡遭家族背刺的同窗，如果换成自己在雷奥妮的尴尬处境上他也不知该如何自处，只能如此干巴巴地安慰着。
“呵，要我说不如把这小妞拉出去祭旗，说不定还能鼓舞士气呢。”雪狼部族的少族长格维兹因为成功带领荒原骑兵撤出帝国人的围追堵截坐上了荒原骑兵领导者的位置，正双眼血红地盯着雷奥妮。
“注意你的言辞，少族长。”市民卫队统领亚瑟硬邦邦地怼了回去，“这里的指挥官不是你，你只是个来旁听的代表而已，非要说的话你们也是诺斯博拉的部属，同样不可信任。”
“切！”格维兹虽然仇恨诺斯博拉的背叛可也不是那种热血冲头就什么都不顾的蠢货，否则就不会选择来跟远征军主力汇合。
“现在不是我们自家内斗的时候，到了生死关头大家还不团结，下场就是被各个击破。”终于伊莎贝拉开口终结了争吵，“我们继续刚才的讨论，是时候跟士兵们公开现实情况了，这一点都没意见吧？”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那好，今天扎营之后对士兵公布军情，各部在夜巡时要各位注意逃兵和炸营的可能性。”伊莎贝拉只觉得自己太难了，要带着这么一支七拼八凑良莠不齐的军队走出重重包围谈何容易？
“大小姐，如果真出现了逃兵该怎么处理？”总算是还有施耐德这个经验丰富的老佣兵在场，讨论不至于变成毫无营养的拉扯。
“……杀无赦。”伊莎贝拉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我们的信息不能流传出去，至少在完成下一步计划之前不行，否则一切都将变得无法挽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