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回去兵营，喧闹了一天的部下们纷纷沾了枕头就开始倒头大睡，唯独史东死活睡不着。
不是因为这破房子的原因，在王都他连马圈垃圾堆都睡过还有什么地方睡不着，实在是哈德良在临走前说给他的那番话在史东脑子里挥之不去。
那个差点灭了三妹全家的盗贼团，居然是曙光教派在背后给他们撑腰！这属实砸碎了史东的三观。
史东也想过哈德良是不是在骗自己，可仔细想来对方为何要对他说谎话？如今的他已经不是那个赶鸭子上架的暴民魁首了，他只是个手下区区几十个新兵的菜鸟佣兵头子，对于哈德良来说这种身份就如同路边的石头，踢一脚都嫌硌得慌。
那么假设哈德良说的是实话，曙光教派又为何要这么做？
如果伊莎贝拉能听到这份情报她一定能联想到很多东西，比如曙光教派通过收买和扶植盗贼团去攻击那些忠于王室的封地，等把那些领地烧成一片焦土他们自己再跳出来扶危济困当好人，不但打击了国王的权威又让百姓对曙光教派感恩戴德，正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又或者曙光教派更加包藏祸心，这些所谓的盗贼团根本就是他们偷偷蓄养的私兵，至于横行地方杀人放火，不过是为了节省经费顺手给王室添堵罢了。
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曙光教派不会在乎王领的人民过得如何，根据少校的经验底层人民日子越是艰难宗教这种精神麻醉剂就越是大行其道，想想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欧洲中世纪，那不正是宗教掌握世俗权力最大的时代嘛。
不过史东并不懂得这些，他只知道三妹的孩子在一家人进山躲避匪祸的时候没抗住风餐露宿病死了，虽说史东对三妹不肯出力赡养父亲颇有微词，那好歹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
思绪又飘到王都暴动的时候，明明是那些奸细打着神的旗号煽动他们这群朝圣者掀起叛乱，真闹出事情之后曙光教派却紧闭圣城大门不许任何人到里面避难，简直就是把他们这些虔诚的信徒给当成了用之既弃的工具看待。
越想心里面越是堵得慌，一股被辜负和背叛的愤怒油然而生，结果更睡不着了。
小心翼翼地在不吵醒部下们的情况下摸出宿舍，寒冬的冷风混杂着马粪味儿吹进鼻孔相当“沁人心脾”，灯火阑珊的兵营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跟白天的吵闹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这里是大后方，驻守部队又不是有纪律和条文的正规军而是组织复杂的佣兵集团，所以连值夜都没有安排。
鬼使神差地，史东朝白天哈罗德告诉他的甲七号宿舍走去，他也不知道大半夜的自己过去干什么，只是随心想要打发这难捱有无心入睡的冷夜罢了。
就在路过大营仓库附近时候，行走在暗巷中的史东忽然察觉到前方似乎有人影晃动。
史东一愣，闪身躲进了更幽暗的阴影中。
几乎是在史东躲起来的前后脚，几道阴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视线里，史东在暗处很容易发现这些人的身形，而身处于月光之下的他们却难以发觉这半夜的暗巷之中还有个无心睡眠的闲人。
那几个人身上都穿着黑衣，若不是史东已经习惯了黑暗中的视觉很难提早发现他们，悄悄注视着这些人的动作史东确认他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好手。
怎么办？这些家伙看就知道不是来干好事的，现在史东一个人势单力薄，即便能弄出动静惊醒附近的佣兵，以他那三脚猫的武艺怕也会在有人来救援之前就惨遭杀人灭口。
可就这么看着坏事发生，史东总觉得良心不安。
就在史东纠结着该不该冒险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史东背后。
“？！”嘴被捂住的那一刻史东血都凉了，他以为自己已经被发现正要被灭口，然而当他回头看到哈德良那张坏笑的脸时，安全感和愤怒同时在心中点燃。
哈德良无声地笑笑，朝史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史东点点头表示知道，也不敢问这小子为何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现在这个地方，只能老老实实蹲在哈德良身边等着看接下来的发展。
那些黑衣人对暗处的两个监视者依然无所察觉，还在用比猫都轻的步子往大营仓库那边摸，眼看着这些人就要脱离哈德良的视线史东用眼神问了一句是否该追上去，得到的回答只是摇头。
“放心，前面自有人等着，我们看结果就好犯不着上去拼命，那几个家伙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神眷，一个不小心命都得搭进去。”确认了说话不会被发现，哈德良这才开口。
“你在白天商量的是这个？”史东想起白日酒馆里哈德良的密谋，忽然觉得自己理解了一些事情。
“一部分吧。”哈德良点头，“这帮人是来烧大营囤积的粮草，为了阻止我们北上救援约维克。”
“谁会干这种事？帝国人的探子？”史东困惑道。
“帝国人？帝国人才不屑做这种事。”哈德良笑笑，“这里可是王国腹地的南十字城，能顺利摸到这儿的都是自己人。”
“……又是权力斗争那一套？”史东厌恶地皱了皱眉，他听懂了哈德良的意思。
“嗯，有人希望王国那几个骑士团赶紧滚出法班缇娜去前线打仗，如果我们这些佣兵先一步顶上去，骑士团的行程也就不那么急迫了，这会破坏某些人的盘算。”哈德良点头。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史东不明白白天口风还很紧的哈德良为何现在愿意透露更多了。
“没办法，谁让你再一次凑巧碰上了呢。”哈德良耸耸肩，“要么我杀你灭口，要么我拉你下水，你选哪个？”
“没得第三个选择，比如我装成什么都没看见？”可以的话史东还是不想自己被拉入阴谋之中去，孑然一身的他倒是不怕死，主要是容易拖累那些信任他的弟兄们。
“你说呢？”哈德良只是坏笑。
“好吧，看来我无权反驳。”史东无奈地叹口气，“我能帮你做什么？我有什么能耐你怕是比我都清楚，就我这样的废物街边随便拉来一个都比我强，太困难的活计我可能做不来。”
“也没打算让你做超出你能力的事，而且你对自己的期望太低了。”哈德良摇摇头，“单是你能从王都那场骚乱中活下来就不容易，原本处在你那时候的位置几乎是必死。”
“那不是我的能耐，是二殿下和伊莎贝拉小姐开恩我才捡了一条命，这次我愿意参军去北方打仗也是为了还伊莎贝拉小姐的饶命之恩，虽说她未必知道也未必在乎就是了。”史东低沉道。
“没看出来你还挺讲义理。”哈德良投去赞赏的目光。
“人要连义理都不要了，活着还有什么劲？”史东闻言撇撇嘴，在他看来这个“洛克”就是个不知义理为何物的阴险家伙。
“那可未必。”听出史东言下的鄙视哈德良并不在意，“这世上不能每个人都光明正大，总有些人得在阴影中干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世界才能正常运转下去。”
“也许吧。”史东承认对方说得对，但他没兴趣参加进去。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仓库那边突兀地传来喊杀声，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尖叫持续了几分钟后就沉寂下来，估计是哈德良预设的伏兵很快就收拾了破坏者。
“走吧，去看看曙光教派隐藏在光芒之下的真实面貌。”伸手拍拍史东的肩膀，哈德良带着他朝仓库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