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奥妮,老爷他……”北风堡的某间卧室内,一个看起来大概四五十岁的女子正抱着雷奥妮哭诉自己这一年多来的遭遇。
这个女子正是已经故去的诺斯博拉公爵的妾室,同时也是雷奥妮的亲生母亲。
对于那些诺斯博拉的小贵族和平民来说,这位乍看起来一步登天的公爵夫人简直令他们羡慕嫉妒恨,只有雷奥妮的母亲自己知道她自从嫁入诺斯博拉家族之后过得是什么见鬼日子。
老公爵和伊丽莎白夫人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相爱相杀故事在王国上层几乎人尽皆知,却少有人知道老公爵在被迫放弃爱情与父亲指定的对象成婚之后始终都放不下对伊丽莎白夫人的那份恋情,更不知道这份深埋于心的恋情竟是逼疯了另一位苦恋老公爵的女子。
这位被逼疯的痴情人便是老公爵的正室夫人,同时也是控制着诺斯博拉公爵领第二大城市延雪平的林奈家族唯一的女儿。
经常读女性向小说的人都知道,当一份爱情长久得不到回应,它就会扭曲成某些不可名状的疯狂,那位林奈夫人正是如此。
在使尽浑身解数之后依然悲哀地发现自己无法将丈夫的爱情从那个可恶女人身上抢走之后,林奈夫人就陷入了不可抑制的疯狂,她先是抱着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的执念自作主张为老公爵迎娶了几位美艳的妾室,然后又在发现即使这么做依然难以让丈夫在痛失爱人的枯燥人生中获得任何欢愉,结果就是这些几乎是被她强迫着嫁给老公爵的妾室不得不面对她的疯狂。
在林奈夫人为老公爵迎娶的四位妾室中,有三位被她或直接或间接地逼死,唯一存活下来的只有雷奥妮的母亲。
之所以雷奥妮的母亲被饶了一命,除了她父亲是诺斯博拉的第三号实权人物英格玛伯爵外,更主要的是这位母亲极其擅长隐忍,尤其是有了雷奥妮这个孩子之后为母则刚的她几乎把“忍”字活成了自己的人生信条,每天除了日常需要之外几乎不离开林奈夫人强迫她居住的那间又冷又破的小阁楼,就仿佛她这个人在北风堡凭空消失那般。
可即使如此卑微的隐忍依然无法保证她的安全,因为林奈夫人在疯狂的顶点做了一件至今诺斯博拉家族都不敢公开的恶行——她试图毒死那位自己无论如何都求而不得的老公爵!
多亏了老公爵在年轻时身体强健,林奈夫人这一剂能毒翻一头公牛的狠药竟是没能要了他的命,可也拜此所赐那位曾经策马扬鞭挥斥方遒的诺斯博拉公爵从此之后变成了只能龟缩在火炉旁坐在轮椅上策划阴谋的诺斯博拉毒蛇,而作为罪魁祸首的林奈夫人自己在给老公爵下毒之后就饮用了同样的毒剂,很显然林奈夫人的体格远不如老公爵那般强健。
理论上这场孽缘应该到此为止才对,悲哀的是很多时候恶意就如同病毒那般会传染,比如林奈夫人的疯狂就蔓延到了他的几个儿子身上,不只是让他们对伊丽莎白夫人和约维克家族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连雷奥妮和她的母亲也难以避免地遭受这份恶意波及。
大约两年前老公爵的生命火焰终于熄灭,比约恩为了他心目中诺斯博拉最后的机会选择秘不发丧,雷奥妮的母亲也在这份密谋中受了无辜牵连。
那是一场极其血腥的清洗,平日里服侍老公爵的仆役侍女除了比约恩的亲信之外被秘密屠杀得一干二净,好在比约恩算是林奈夫人那些疯狂的儿子中算是比较理智的那个,对于雷奥妮的母亲他只选择了彻底的囚禁而不是永绝后患。
自老公爵去世那天起,雷奥妮的母亲就再也没能走出她的小阁楼,而这一关就关到了两年之后伊莎贝拉带着雷奥妮和诺斯博拉的叛徒们打进北风堡。
天可怜见,那是整整两年时光,如果不是雷奥妮的母亲天性坚忍早就被憋疯了!
所以当这位坚韧的母亲看见自己的女儿带着大军回来解救自己时,从来有泪不轻弹的她才哭得像个泪人一样一发不可收拾,这一哭就是半辈子的苦楚啊。
几个小时之后,还没有褪去血腥和硝烟的北风堡落入夜幕笼罩,雷奥妮好不容易安慰几乎哭晕过去的母亲睡下,这才离开房间来到刚刚被打扫干净的城堡前厅。
“你母亲睡下了?”伊莎贝拉在这里已经等待多时,雷奥妮安慰母亲的时候她已经指挥部队将北风堡内成体系的反抗彻底扫除,这里剩下的只有麻木的顺民和极少数还在暗中窥视的反抗者。
“睡下了,她太累了。”雷奥妮看起来有些忧伤,但眼中更多的是坚定,她在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思考自己帮助伊莎贝拉对兄长们反戈一击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可当她看到自己母亲在北风堡遭遇的一切之后,心里所有的怀疑都消散了。
坦白地讲,雷奥妮对那位一年跟自己说不上几句话的冷漠父亲毫无亲情可言,唯有自小教导她长大的母亲才是她的心灵依靠,当她知道母亲在几位兄长控制下活得如此如履薄冰之后愤怒彻底取代了心中最后那几丝愧疚和不安,现在的她对比约恩只剩愤怒。
“那么我们也该谈谈诺斯博拉的未来了。”雷奥妮不是个擅长隐藏自己的人,伊莎贝拉轻易就看穿了她的情绪。
“呵,未来?”雷奥妮自嘲地摇头笑笑,“诺斯博拉的未来使我们在这里几句话就能决定的吗?且不说帝国还在约维克领打得如火如荼,王室会任由诺斯博拉公然叛国却不做惩戒?”
“那要看你怎么说了。”伊莎贝拉却表现得异常平静,“凯宁公子,你也是这么想吧?”
“是啊,比约恩公子这事虽然办得不地道,他对老公爵的死讯秘而不发倒是给了我们从中操作的空间。”凯宁点头笑道。
“……怎么说?”雷奥妮从来不是个聪明的姑娘,正值怒火上头的时候尤其如此。
“老公爵的死讯没有公开,你那位长兄也没有直接打出老公爵的旗号反叛王国,这就是我们将国王排除出去的最大倚仗。”伊莎贝拉耐心地解释道,“即便用最严格的法理来评判,当前的情况也不是诺斯博拉公爵领悍然叛国,而是他诺斯博拉长公子比约恩在没有老公爵授权的情况下私自勾结帝国背叛王国,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可这有什么区……”
“雷奥妮小姐,这里面的区别可大了。”凯宁摇摇手指打断了雷奥妮的话,“虽说我没赶上亲身经历,可埃里克少爷在王都似乎也主导了一场针对王室的叛乱吧?这场叛乱最后波及到诺斯博拉本身了吗?”
“没有,但那是……”雷奥妮想说点什么,一时间又无法组织起合适的语言,那场叛乱之中牵扯的各方利益可太多了,多到雷奥妮都没法用几句话解释清楚。
“现在也是一样的,雷奥妮小姐。”她没说完的话再次被凯宁打断,“王都叛乱的时候是国王忌惮诺斯博拉和曙光教派所以才高拿轻放,现在你的背后则是我们北方三大公爵领以及刚刚投靠到伊莎贝拉小姐麾下还没来得及兑现利益的荒原部族,甚至还要加上正在约维克堡为伊莎贝拉小姐赌上全部身家的格洛夫纳家族,小姐觉得这么恐怖的势力,正在跟帝国交战中的王室惹得起?”
“额。”雷奥妮张了张嘴,这时候她才发现因为自己与伊莎贝拉之间那说起来有点孽缘成分的友谊,她的背后竟然已经织起了一张势力不亚于王室本身的遮天巨网!
虽然这张势力网并不能让诺斯博拉在这场他们自己掀起的灾难中全身而退,却可以让诺斯博拉的血脉和公爵头衔得以保存,而想要保住这两者她所需要付出的将是……
“放弃你的几位兄长,由你作为正统诺斯博拉的继承者叙任诺斯博拉公爵之位,这是保存诺斯博拉的唯一选择,雷奥妮。”像是洞悉了雷奥妮所想那般,伊莎贝拉开口说出了她要付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