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阁下,请您稍等。”在军帐门口跟卡斯帕道了个歉,史东走进里面将有人拜访的消息告知正在闭目养神的斯特尔。
“呵,那位首席想要见我?”斯特尔缓缓睁开眼睛,目光中带着史东看不明白的怀念之色。
“是,首席阁下希望至少能够确保我们的行动不会给伊莎贝拉小姐造成任何障碍。”史东忐忑地等待着斯特尔的答案,并由衷地希望这个答案不是他最不想要听到的那个。
“明白了,请他进来吧。”斯特尔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微笑着点头道。
无法从斯特尔的态度中了解到任何情报的史东只好把帐篷外的卡斯帕请进来,然后他惊讶地发现在见到斯特尔之后这位兼具手腕和地位的首席骑士脸上竟是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愕和疑惑。
“看来你还没忘了我这张脸,记性这么好也不知道算好事还是坏事。”跟卡斯帕对视了片刻,斯特尔忽然苦笑道。
“您、您真的是斯图尔腾阁下?!可您不是已经在血峰……”卡斯帕整个人都傻了,非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如同一个追星族在偶像过世十几年后亲眼目睹偶像揭棺而起街边卖唱!
“这世上已经没有斯图尔腾这个人了,卡斯帕,现在你眼前这个苟延残喘的老头叫斯特尔。”斯特尔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怎么胖成这样了?要不是这小子提前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几乎没认出你来。”
“这就说来话长了,不过比起我来我更想知道您这些年的故事。”眼见着对方几乎是跟自己明示了身份,震惊到浑身汗毛倒竖的卡斯帕强迫自己接受了现实。
“那个……两位,我是不是需要回避一下?”史东就是再迟钝也看得出来这两位明显认识而且以前交情不浅,再想想卡斯帕首席骑士的身份和斯特尔在十五年前担任的职务,他忽然又觉得这两位认识一点都不奇怪。
大家都是五大骑士团的人嘛,低头不见抬头见还要作为军方代表对付贵族和曙光教派的觊觎,怎么可能没点交情呢?
“不用,你坐着就行。”斯特尔却是摇摇头叫住了准备开溜的史东,“我们接下来要说的话旁人听了去可能会掉脑袋,以你现在的身份不用担心这个。”
欲哭无泪的史东感觉自己都要尿了,您老人家是不怕掉脑袋毕竟您都正正经经“死”过一回了,我史东还年轻好伐!
“斯图尔腾阁下,您好像挺看重这小子的?”瞥了一眼惴惴不安坐在角落里努力消除自身存在感的史东,卡斯帕笑问。
“再说一遍,这里只有斯特尔没有斯图尔腾,那个蠢货早就死了。”斯特尔颇为无奈地重复强调道。
“好吧,斯图……斯特尔阁下,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眼见着斯特尔顽固地否认过去的身份,卡斯帕无奈妥协道。
“还能怎么一回事,只不过是一只阴魂死皮赖脸不愿意从这凡世间离去罢了。”斯特尔苦笑摇头,将自己这些年的过往简约道来。
听着斯特尔诉说的那些隐情,卡斯帕感觉自己脑袋都快炸了,因为在他过去十五年的认知中前任铁卫团长斯图尔腾是死在了那场血峰战役最后的突围殿后,并且直到今天都作为铁血英雄被军方和贵族拿出来作为“精忠报国”的偶像吹捧。
至于什么突围之后带着部下仓皇跑路,什么没有得到惩罚反而自己发神经试图刺王杀驾,最后给众叛亲离的部下再次绑到国王面前被判极刑,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被邦纳家族勾结邪神神眷救下,这些九转十八弯的故事卡斯帕都是第一次听说。
可想而知这些故事对卡斯帕的心灵冲击有多大,要知道这位看着十分不着调的首席骑士可是早在血峰战役之前就把斯图尔腾当成自己的人生奋斗目标来看待!
“失望了?”平静地讲述完自己的故事,斯特尔淡然看向卡斯帕。
“不,我只是有点……难以接受。”卡斯帕晃了晃他那一团乱麻的脑袋,身上的肥肉都跟着乱颤。
“我还以为你在知道真相之后会痛骂我一顿。”斯特尔轻叹一声,脸上的皱纹里满是说不尽的萧索。
“十五年前的话,我大概会干出那种事吧。”卡斯帕的苦笑声中带着怀念和自嘲,“但现在的我是没那个资格斥责您的,毕竟我和当年的您比起来没好到哪儿去,这您应该有所耳闻。”
“所以你为了扭转白玫瑰团的堕落,才选择抛弃王室转投到约维克这边?”斯特尔昏黄的眼珠盯着卡斯帕,似乎看穿了这位首席骑士给自己戴上的厚重面具。
“一半一半吧,更多是被逼无奈。”卡斯帕点点头又摇摇头,“您也知道王室早就嫌弃白玫瑰团尾大不掉了,如果现在不给自己留条后路,我们的下场不会比当年的铁卫团好到哪儿去。”
“是啊,看你这身肥膘就知道,这些年里你在酒会上浪费的时间比在训练场里多得多。”斯特尔戏谑地瞥了对方一眼,笑道。
“让您见笑了。”虽说偶像的后半生跟卡斯帕脑中那被伪造出来的幻想大相径庭,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位老前辈的敬重。
“有什么值得见笑的?这些年你也不容易。”斯特尔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好了不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我听说你来找我是为了确认邦纳家族的意图?”
“对。”提起正事,卡斯帕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那父子仨确实不安好心。”令在座另外两人都颇感意外的是斯特尔对邦纳父子的评价相当直白,“他们打算借这个机会将自己的人马混进约维克的军队中去,因为他们都知道只要那位伊莎贝拉小姐不死在帝国,约维克领的崛起就始终势不可挡。即便那位小姐不幸殒命异国,也可以借助这支军队从格洛夫纳对约维克的掌控中分走一杯羹,相当聪明的做法。”
“只是他们没想到伊莎贝拉小姐把远征军以近乎完整的建制从帝国给带回来了是吧?”卡斯帕幸灾乐祸道。
“没想到的何止是他们呢?连那个睿智的杰拉尔德都误判局势跟邦纳家妥协了。”斯特尔脸上也露出个促狭的笑容,“当然现在最无法接受现实的应该是诺斯博拉公爵那几个宝贝儿子吧。”
“是啊,我就是没想到那个比约恩会破罐破摔突然发疯,结果在对方手上吃了大亏,要不是我们白玫瑰团向来名声就不怎么样,这次怕是要直接身败名裂了。”卡斯帕尴尬地咧咧嘴,毕竟刚刚打了一场大败亏输的人是他。
“你觉得他是在发疯?”斯特尔眉头一挑。
“难道不是?”卡斯帕愣住。
“我觉得不是。”斯特尔摇摇头,“那位比约恩公子清醒着呢,也许除了我们那位谁也搞不懂在想什么的王和创造奇迹的伊莎贝拉小姐,这个王国里恐怕只有他最清醒了。”
“还请您赐教。”卡斯帕的脑筋有点转不过来弯了,比约恩让他的弟弟带老弱病残回援阻击,自己带精锐破釜沉舟,这跟赌红了眼的赌徒有什么区别?
“谈不上赐教,只是这些年一直隐于暗中,习惯以置身事外的立场去观察罢了。”斯特尔自嘲笑笑,“你是局中人所以看不清楚,要把视角拉得更广阔些,把王室的想法也考虑进去。”
“王室?”卡斯帕先是茫然旋即变色,“对啊,王室!”
“两位,我没听明白。”本来在角落装小透明却不知不觉听进去的史东下意识开口请教。
“您说得对,王室的态度。”卡斯帕拍了拍脑门,“如果是比约恩带弱兵在南线僵持,他弟弟韦恩带走精兵保存火种,诺斯博拉在这场乱斗中就还有话语权,大不了投靠帝国嘛。”
“这对他们难道不是好事?”史东听得更茫然了。
“好事?”卡斯帕呲牙一笑,“这才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干,王室就完全没有放过诺斯博拉的动机了。”
“小子,比约恩是想让诺斯博拉彻底变成一块砧板上的鱼肉,只有如此才能让诺斯博拉在夹缝中争取一丝生机。”似乎对史东颇有栽培之意的斯特尔也开口解释道,“诺斯博拉越是孱弱,王室和约维克对这块鱼肉归属权的争夺才越是激烈,忌惮约维克坐大又对北方根本没有实质控制力的王室才越是会尽量争取保存诺斯博拉的独立地位,可若是这条鱼还有力气在砧板上活蹦乱跳的话……”
“王室和约维克两条饿狼就会一拥而上,把它给撕得粉碎。”卡斯帕接过斯特尔没说完的话,言语中透着血腥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