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这都抽了什么风……”回头看向在山间沉默行军的队伍,格拉斯低声叹息道。
尽管最终从伊莎贝拉那里接过了这个凶多吉少的诱敌任务,格拉斯却是在举起手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后悔了,靠着一个“苟”字决在黑道上混了半辈子的他直到现在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那时候要跳出来逞这份能。
也许是不甘心此生就这样了吧。
格拉斯真的很害怕那位伊莎贝拉小姐,山寨的大门混合着同伴们的血肉在眼前被神佑之力碾碎的画面至今都是格拉斯逃不过去的梦魇,可当那位大小姐站在自己这边时,格拉斯又觉得无比安心。
伊莎贝拉不是带着大部队四平八稳地到来,而是只带了区区两千人就敢主动去撩拨那支将纽森堡围得水泄不通的帝国军团,别的不说光是这份勇气就让格拉斯为之心折。
有这样一位敢打敢拼的领主,就算赔上这条命又算个什么呢?
听说不少过去的老伙计最后的都加入了市民卫队,那时候的自己胆小怕死满心狐疑,深怕加入市民卫队之后就会被当成炮灰送到战场上去。
后来他才知道,那些本事其实比自己强不到哪儿去的老伙计们居然跑去帝国打散了一个军团掀翻了一座要塞,然后大摇大摆地穿越荒原回手就给不可一世的诺斯博拉人来了个黑虎掏心,最后还全须全尾地又踏上了约维克的土地!
如果自己那时候没有胆小,现在自己是不是也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格拉斯不只一次这般嫉妒地幻想着。
于是那时候他举起了手,他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一次机会,如果连第二次机会都不去主动抓住,那他这辈子大概就只能挂着无胆匪类的名声躺进棺材里了。
人嘛,谁没有个英雄梦呢?热血都是一时的,从心才是一辈子的,等胸中那三分钟的热气散去,当北风吹醒了少年时的幻想,剩下就只有后悔和恐惧。
夫圆首含气,孰不乐生而畏死哉?
但是现在打退堂鼓已经来不及了,哪怕是硬着头皮格拉斯也必须撑下去。
寒风刮过松树林发出沙沙声,原本是经常趁着夜色剪径劫道的他最熟悉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却让人感觉如此恐怖,恍惚间有种每棵树后边都藏着帝国兵的错觉,甚至连走过无数遍的山路都开始变得陌生起来。
“去,再到周围巡逻一遍。”难以抑制的恐惧让格拉斯变得有些神经质,他不停地驱使着部下们反复打探那些夜色中的森林。
“头儿,我们刚去巡逻过啊,别说帝国佬了连只野狗都没有。”部下们并不能理解格拉斯现在的心情,他们只觉得这个以前还算靠谱的老大今天有些发挥失常。
“让你们去就去,废话忒多!”格拉斯闻言勃然大怒,也不知道这股怒火是来自于部下的反驳还是针对自己的不争气。
“行行行,你是头儿你说了算。”部下们无奈,只好再次迈动步子走进森林,好在他们不是从良的劫匪就是周边的山民,爬山钻林子这种在帝国佬眼中的苦差事对他们而言只是生活的一部分。
然后事态的发展就变得微妙而失控了起来,怎么说好呢?也许在那冥冥之中的命运规则里也许真存在一套优秀的匹配机制吧。
“不就是跑了几个奴隶嘛,至于这么搜山检海的?”一个大半夜被打发出来继续执行搜索任务的帝国士兵一边磕磕绊绊地走在山路上,一边跟同行的同伴抱怨道。
“上面那些大人物嘛,他们动动嘴咱们跑断腿,反正受累的不是他们,最后哪怕真捅出什么篓子也是我们这帮小兵来顶缸。”同伴深以为然地点头,几天之前他还跟着千夫长喝酒吃肉玩女人,现在却沦落到大半夜钻树林子听老鸹叫,这落差属实让人难以适应。
“要我说啊,千夫长还有新来的那个当官的根本就是瞎指挥,那帮游击队跑得跟兔子似的早就没影了。咱们搜出去这么远连根鸟毛都没找到,继续搜下去也是喝西北风,还不如找个暖和的村庄混过去算了。”士兵现在满脑子都是摸鱼的念头。
倒不是说他作为光荣的帝国军人有多懈怠,实在是反游击治安战不是第九军团的菜。如果让他去跟敌人当面锣对面鼓地冲锋哪怕敌众我寡他也不会怂的,偏偏第九军团以前从来也没有过陷入这等泥潭的经验,士兵们自然很难耐得下性子跟一群钻山沟的山民去玩打地鼠,时间一长就滋生出了浓重的懈怠情绪。
“唉,老子去撒泡尿,早知道还要出夜勤晚上就不喝那么多汤了。”冷风刮过让同伴两腿一哆嗦,莫名其妙地就来了尿意。
“去吧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士兵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他巴不得就这么把时间混过去。
打发走了同伴,士兵随便找了棵树想靠坐一会儿,可还没等他把屁股坐下去就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
“这么快?”士兵想都没想就说道。
“我这还叫快?我不是最后一个吗?”背后那人语气古怪地反问。
“什么最后一个……”士兵茫然地回过头,隐约觉得好像有哪儿对不上号。
“喂,你跟谁说话呢?”正当两个一脸懵逼的人对上视线的时候,在他们身后同时传来伙伴的询问声。
“艹!是敌人!”顿时两边都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是两拨巡逻队在互相都没提前发现对方的情况下就这么撞在一起了!
原本安静的森林中瞬间就爆发了混乱至极的械斗,一边是正面作战能力捉急只擅长打闷棍射冷箭的山贼,一边是根本搞不明白对方有多少人只当成自己被包围了的帝国士兵,双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顿拳打脚踢最后谁都没能留下谁,不管是哪边满脑子想的都是赶紧回去把情况跟自家长官汇报清楚。
“赶紧跑,帝国佬要追上来了!”得到报告满头冷汗的格拉斯此刻也顾不上什么诱敌深入了,保住自己和弟兄们的性命才是真的。
“追!赶紧给老子追!可是算让我揪到尾巴了!”另一边的那位急着戴罪立功的小舅子同样没多想,在他眼中哪怕只是自己手里那一千人也足够收拾游击队了,要不是他姐夫千叮咛万嘱咐过发现踪迹一定要及时联络,他可能连个信儿都不传便带着人追上去。
就算是还记得给姐夫传信,可等副官率领自己那两千人马赶来的时候小舅子的本部部队也已经追出去好远,气得副官直跺脚。
“大人,您看这……”与走后门被送进第九军团来镀金的小舅子不同,副官手下那两位千夫长都是老成持重的真正军官,经验丰富的他们深知在夜间执行急行军和追击战有多么大的风险,所以对于该不该上去策应前锋有些拿捏不定。
“唉,真是造孽!”副官气呼呼地甩着手上的马鞭,“想来敌人就算是有阴谋这附近他们能动用的人数也不多,我们完全可以靠兵力优势硬顶回去,你们不必担心,放心追上去就是。”
“既然您这么说了。”两个千夫长对视一眼,虽然心里都有些话想说但还是觉得最好别得罪这位身为元帅心腹的副官大人,如果这位的小舅子因为他们的抗命被游击队给算计,谁知道副官会不会记恨上他们?
结果就是格拉斯在前面惶惶如丧家之犬玩了命的跑,后面小舅子跟吃了**的老光棍一样撒丫子追,再后面则是副官先生骂骂咧咧地试图跟小舅子的部队拉近距离,三方什么都没想就这么一头撞进了伊莎贝拉设置好的包围圈里。
“演得好逼真呐,若非包围圈是我布置的,我都觉得他们就是一群正在逃命的散兵游勇了。”包围圈最深处的某座山头之上,伊莎贝拉为格拉斯的“精湛演技”赞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