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看着灰头土脸撤回营地来的友军，固守营地的帝国士兵们纷纷幸灾乐祸。
今天这场仗比昨天败得更惨，气势汹汹地冲上去五千人结果回来的还不够一半，反正经此一败营地里再也不用为谁睡哪里争执了，那些正在被堆在战场中央集中焚化的倒霉蛋腾出了足够的空间让每个人都能伸直腰杆睡觉，如果约维克人还愿意给他们好好睡觉的机会的话。
“让你们多加小心，我的话都是耳旁风对吧？”营地帅帐里万夫长正数落着三个活着回来的千夫长。
至于今天出战时闹得最凶那位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没脸回来，反正他和他的千人队受到守军引诱一头撞进了某处三面受敌的绝地，整个千人队撤下来的就小猫两三只，尤其丢人的是直到队伍打光这帮人都没有一个成功爬上城墙。
号称最擅长攻城的队伍都落得如此下场，可想而知其他人打成了什么德性，这次参与进攻的官兵从上到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笼罩在愁云惨雾中，看着比昨天撤回来那些同袍还丧。
“大人，这要塞没法打，咱们干脆撤回去得了，继续进攻怕是兄弟们全得葬在这儿。”没有了旁人跟自己唱反调，早晨提出撤退那三位千夫长又神气了起来。
“呵，撤退？”此言一出万夫长直接笑了，“你们压根没注意到昨晚山里的天气吧？”
“天气？什么天气？”几个千夫长给听得一愣。
“就在昨天你们忙着抢营地的时候，我们身后的山区下了一场好大的雨夹雪，现在那鬼地方跟烂泥塘一样谁都过不去。不只是咱们撤不走，后方的援军和补给也运不上来，话说你们留意过咱们从要塞出发的时候身上带了多少粮食没有？”已经有些自暴自弃的万夫长在放弃思考之后反而轻松了许多，甚至能用一种带些调侃的语气来陈述他们眼前面对的绝境。
“三、三天口粮。”千夫长们一听都傻了，早晨万夫长去调查时候是个什么心情，放在他们这儿就得加倍。
“嗯，现在我们手头还剩多少？”万夫长又问。
“……一天份？”某个千夫长眼巴巴地看着万夫长面前那矮桌上面摆的白面包，人生中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粮食如此珍贵。
“所以现在我们有三个选择。”万夫长悠悠然深处三个手指，“第一，我们可以试着去翻越那片又湿又滑还冷得要死的山路，赌一赌爬过去之后队伍能剩下几个人；第二，我们可以蹲在这儿混吃等死，就算现在开始减免口粮我们的营地也支撑不过五天，过了五天大家怕是就要把彼此当成口粮了，我看山道的状况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恢复的，这段时间内不要指望有谁来救我们，除非战神能让粮车直接长出翅膀飞过来。”
“那、那第三种呢？”千夫长们忐忑地问。
“今天该吃吃该喝喝，晚上争取睡个好觉，明天自我以下所有人继续对要塞发动进攻，至少我们能死在冲锋的道路上，我们的灵魂可以被接引去英灵殿。”万夫长面无表情地摊开手道。
“大人，将军阁下真的不会派人援助吗？”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万夫长那么视死如归，比如某位上午还口口声声都是帝国荣耀的千夫长就觉得该挣扎还是要挣扎一下，哪怕是条咸鱼，在被开膛破腹塞进罐子里之前不也要蹦跶蹦跶？
“你们呐。”万夫长的嘴角露出一抹讥笑，“我问你们，咱们这个万人队在第五军团中是什么水准？”
“额，不上不下？”这时候没人吹牛了，千夫长们给出来的都是最客观的评价。
“是啊，不上不下，消息传到帝都那边也说得过去，哪怕死光了都不疼不痒，我们在将军阁下眼里大概就这水平吧。”万夫长回头看向身后祖国的方向，怨恨在眼中一闪而逝。
“您是说将军他早就做好了……”能活到现在的千夫长都不是傻蛋，万夫长这不能再明显的暗示他们当然听得懂。
“我们就是将军阁下推出来封朝堂诸公之口的祭品，还要我说别的吗？”万夫长冷漠地给出结论。
帐篷里面瞬间沉默了，绝望写在每个人的脸上，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大概、也许、应该、可能、说不定已经被罗伯特给放弃了，除了自生自灭他们的未来再没有任何可能性。
“至少我们可以自己选择怎么死。”今天早晨出兵之前万夫长就已经经历过类似的心路历程，所以他比其他人都沉稳得多，“死神面前人人平等，我不会强制你们做什么，眼前的三个选择我都给你们了，具体怎么选自己定吧。”
说完这话，万夫长就摆摆手赶走了帐篷里的所有人，甚至都没给他们再开口的机会。
“咱们该怎么办？”在帅帐门口踯躅了一阵，几个千夫长又鬼鬼祟祟地聚在一起。
“我觉得，还有一条活路他没说。”沉闷压抑的气氛维持了几分钟，忽然那个刚才还指望着跟罗伯特求援的千夫长开口道。
“什么活路？”几人的目光刷地投了过来。
“还能有什么活路，投降约维克人呗。”那千夫长冷笑道。
“你说什么？！”几人顿时勃然变色，帝国对叛国投敌的惩戒极重，不只投敌者本人一旦有机会被抓回去必然死得特别惨，连带家人乃至亲朋都会跟着受累，所以除非是麦德巴赫这种老光棍一条还被皇帝给逼到墙角的特殊情况，几乎没人会考虑主动投敌。
“别着急，我知道你们都在想什么。”提出投敌的千夫长当然不是随口一说，他有他的小计划，“大家之所以都沦落到这个份上了还不敢投降，不就是怕消息传出去会累及家人嘛，可你们觉得眼前这情况能有什么消息传出去？”
“这……”几人眼前一亮。
是啊，回去的路给雨雪封得死死的，不然他们这个万人队也不会落入眼前的绝境了，既然没人回得去也就意味着没有消息能传回去，帝国那边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他们投敌啊。
“呵，你们以为这么简单的一条活路我们那位万夫长能想不到吗？他只是故意拿出所谓的三个选择来让我们苦恼，好不会继续往这方面去想罢了，那家伙为了成全自己的身后名聪明得很嘞，连我们这些自家部下都算计。”自认为很聪明的千夫长面露不屑。
“但如果我们投降了，约维克人那边可没有义务给我们保密啊，消息最后还不是会传到帝国去？”聪明人自然不只这一个千夫长，只要思想肯滑坡，所有人都能马上变得“聪明”起来。
“所以咱们要跟约维克人商量好了。”千夫长闻言晃了晃手指，“我准备去跟约维克人谈谈条件，只要他们在接受投降之后公开宣布咱们这个万人队集体壮烈了，帝国不就没有借口对付咱们的家人嘛。”
“约维克人能答应吗？”有人不安地问道。
“嘿，他们为什么不答应？”千夫长撇嘴一笑，“五千人的决死冲锋怎么也有点杀伤力吧，我看约维克人的做派不像是有什么骑士精神的样子，能少死些自己人他们何乐不为？再说了宣布咱这个万人队直接壮烈岂不是更能体现这座要塞的可怕，就算放在帝国那边一个万人队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是相当鼓舞人心的好故事了。哪怕最后帝都那边搞清楚真相也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的，反而他们还会好吃好喝养着咱们留在帝国的家眷，不然以后谁愿意为帝国拼命？”
“有道理啊！”此言一出所有人的思路豁然开朗，这个千夫长的算计可以说是给了所有利益相关方以他们最希望得到的结果。
当然，那位打算靠牺牲自己和这个万人队身后留名的万夫长除外，还以为用言语把部下们给套进去了的他此刻正在帅帐里斟酌遗书该怎么写，自我感动得眼泪哗哗的。
“怎么样，老哥我给出来的这条活路走得通吧？”早就把上司的所思所想给抛诸脑后千夫长得意洋洋道。
“走得通，走得通！”其他人点头如捣蒜，“弟兄们能不能活下来就全靠老哥你了，对了咱们还能干什么？只要能帮上忙一定帮！”
“你们要做的事情也简单。”千夫长很是享受众人的吹捧，“首先回去之后控制住部下别让他们乱动，尤其不能暴露出我前往要塞去跟约维克人谈判的事情，然后等我带着好消息回来大家就立即动手控制住万夫长，这混蛋是一心想死留着他只能坏事。”
“老哥放心，就这点事我们还做得到。”为了自己能活命，什么提拔之恩同袍之情已经不在考虑范围内了。
“那好，等天黑下来我就出发，大家千万管好嘴巴注意保密，事情定下来之前哪怕是最亲信的人也不能提前讲，谁要是说错话走漏了风声，我们这帮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讨不了好！”千夫长鹰挚的目光扫过在场人等，语气阴冷地向众人警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