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白天跟部下们说了不少慷慨激昂的大话，到了晚上万夫长该睡不着还是睡不着，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然面对生死，在最初的血勇之气消退之后这寂寞夜晚里陪伴万夫长的就只剩下作为生物对死亡发自本能的畏惧。
死亡本身并不可怕，它的降临某种意义上堪称是种仁慈，真正可怕的是明知死亡即将来临还要去面对它的过程，有的人看开了就会变得很洒脱，有的人比如万夫长其实就没看开过，他只是没得选罢了。
在床铺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不知道多少遍，终于意识到自己今晚怕是无法入眠了的万夫长昏昏沉沉地顶着黑眼圈爬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长期缺觉导致的幻听，万夫长感觉自己的帐篷外面好像有什么簌簌的异响。
“这是搞什么……”困惑的万夫长强撑起身子走向帐篷入口，忽然两只强壮的胳膊穿过门帘掐住了他的脖子。
“？！？！”万夫长下意识地想从腰间抽出武器抵抗，可马上他就尴尬地意识到自己在睡前把佩刀解下来放在了桌上，还没等他奋力挣扎又是几条黑影从门帘后窜出，七手八脚地将他给控制在了地上连呼救都发不出声。
“还用留这家伙一条命吗？”缺氧带来的恍惚间，万夫长感觉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
“留他做什么？他想死我们成全他就是了，别忘了他还打算拉着我们一起死呢。”另外一个更耳熟的声音阴狠地说道。
“嘿，也是。”掐住万夫长脖子的黑影冰冷地笑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啊，原来是你们这帮家伙背叛我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万夫长恍然大悟，逐渐开始感受不到痛苦的他忽然有种奇妙的解脱感，原来死神是不会等自己准备好再到来的。
“这家伙没气了，一人上去补一刀吧。”等到万夫长的身体完全停止挣扎，米勒这才伸出手指试了试对方的鼻息。
“……好。”其他参与这场谋杀的千夫长都知道米勒这是在要求他们递交投名状，于是毫不犹豫地拿出武器在万夫长的尸体上每个人刺了一刀。
万夫长血淋淋的尸体很快变成了这个叛国团伙正式成型的证明，看着惨死在眼前的上司，除了下杀手的米勒之外千夫长们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心里仿佛失去了什么般空落落的感觉让人很不好受。
“米勒，你说约维克人会履行承诺吗？”蓦然有种强烈的不安感袭上心头，某个千夫长拘谨地问道。
“会的，我的提议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那位小姐为什么要反悔？”米勒信心满满地回答。
“哼，你小子倒是升官发财了啊，我记得万夫长以前待你还挺不错的。”某个听说米勒被许诺了官职的千夫长冷哼道。
“如果你放不下现在的权势可以带着自己的部下直接投军呐，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和魄力了。”米勒马上还以颜色。
“切！”那抱怨的千夫长顿时不吭声了。
带着士兵们到约维克领去隐姓埋名过新生活是一回事，说服他们调转刀枪回去对付帝国就是另外一个难度了，那千夫长很清楚如果自己真对部下提出这样离谱的要求，忧心家里父母妻儿的士兵们当场就能把他给活吃了。
“好了，都别说那些有的没的，等伊莎贝拉小姐履行承诺之后我不会亏待你们这些老弟兄们。”知道自己暂时还用得上这帮人的米勒稍微软化了态度，“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能让我们的士兵乱起来，所以今晚万夫长的亲兵一个都不能活，你们明白吧？”
“不就杀人嘛，出来当兵还有怕见血的？万夫长我们都杀了亲兵算个屁。”那抱怨的千夫长气哼哼地说道。
“那就去动手，记得要干净漂亮不引起骚动。”米勒也不在意同伙那恶劣的态度，“你们记住，我们做得越漂亮给伊莎贝拉小姐的印象才越好，事后我们得到的好处也就越足。”
“用不着你来提醒。”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在已经没有回头路的情况下自己该做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
当这个充满阴谋与血腥的夜晚结束时，万夫长遗留在军中的势力已经被彻底连根拔起，其他士兵迷迷糊糊地从睡眠中醒来时，刚走出帐篷没几步就看到几十具眼熟的尸体被堆积在营地中央，其中最显眼的那个是所有人都认识的万夫长本人。
“长、长官，这是？！”那些没资格被拉进这场密谋叛乱里的百夫长们惊愕地看向就站在尸堆边的千夫长们，万夫长那凄惨的死状看得他们后脖颈凉飕飕的。
“别害怕，这不是针对你们，我也只是想给大家谋一条活路罢了。”米勒平静地安慰了一句，然后对所有在场士兵公开了之前万夫长刻意隐瞒的现状和打算。
“居然有这种事？！”对于米勒的解释帝国官兵们可谓百人百态，有义愤填膺的，有默然不语的，有情绪激动的，也有目光呆滞的。
不过总体上不想死的人还是占大部分比例，毕竟这个万人队刚刚在要塞之下吃了两次血亏，约维克人的要塞不可力敌已经变成普遍共识，而万夫长为个人英名葬送整个万人队的决定实在是令当兵吃粮的广大普通士卒难以接受。
在少数服从多数的大原则下，那些就算对叛国行为心怀抵触的官兵最后也选择了沉默，他们很清楚如果他们做不到和光同尘，那么自己的尸体会马上跟营地中央那一堆混在一起。
千夫长们连万夫长都给谋杀了，还差他们几个的人头吗？
“我事先把话说清楚，为了在场所有人留在帝国的家眷着想，我不能把那些不愿留下的人放走，如果有谁抱着逃回去的打算别怪我不讲情面，为了我和弟兄们的家人安稳我不在乎脏自己的手，帝国那边也未必会因为你们逃回去就放过你们。”感觉到那些眼神飘忽的反对者，米勒又恶狠狠地警告道。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道理谁都懂，在叛国投敌已经成为既成事实的情况下一个人跑就可能牵连包括自家在内好几千人的亲眷家破人亡，甚至连逃回去的家伙恐怕也很难在严苛的军法下洗刷叛国的耻辱。不必米勒多说那些决定留在约维克的官兵就已经开始见识那些立场摇摆的战友了，毕竟这世上从来都不缺脑子不清醒的蠢货，尤其是那些被宗教洗脑的底层人。
“传我命令，所有人将盔甲和武器集中到这里，然后列队向约维克军投诚！”为自己的小聪明发挥作用满意地点点头，米勒下达了解除武装的命令。
也没什么人抗拒，大家都闷声将随身军械集中起来保管，然后稀稀拉拉地排成几支队伍向要塞方向走去。
“大小姐，那些降兵来了。”早早就等在城头上看结果的施耐德马上跟伊莎贝拉报告。
“放人进来吧，给他们准备一顿好饭，按照个人军衔提一个等级就行。另外严令我军士兵不可欺辱这些降兵，更不能主动跟他们挑起争端，这些人驻留要塞期间除了不能随意走动之外一切按照我军的待遇对待。”对于主动投诚的俘虏伊莎贝拉还是要优待的，主要是方便这些人在安置之后快速融入约维克，不然现在他们今日遭受的屈辱明日都会化为对约维克的怨恨，为了出口气留下这种隐患划不来。
“是，大小姐！”看出伊莎贝拉确实打算将这些降兵收为己用，施耐德马上认真地将命令执行了下去。
于是这支好歹也算得上帝国正规军精锐的万人队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战线上，在要塞里经过几天休整之后这些人被后方派来的行政官员和一队市民卫队骑兵护送着离开了要塞，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座帝国入侵期间被彻底摧毁的废村和未知的新生活。
谁摧毁的谁来重建，很公平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