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啊……”帝都欧雷德那场几乎可以被称为是政变的闹剧之后第十五天,皇帝被迫签发的和谈诏书通过旧山口要塞送到了伊莎贝拉手上,让她和与之对峙的罗伯特将军全都松了口气。
心照不宣的两人最怕的就是尤里乌斯三世放不下脸面硬刚到底,那时候双方都会陷入漫长又毫无意义的战争泥潭中,哪怕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经历过十年世界大战的伊莎贝拉也不想再重新体验一遍那种仿佛永无止境的痛苦了。
好在皇帝的权威没有他自己想象中那么坚挺,群臣也没有帝国百姓想象中那么忠贞和不知变通,在已经消耗掉足够多的人口并且确认继续僵持下去只会让国家处境越来越糟糕之后,帝国内部所有的派系暂时放下成见开启了和谈。
“派人送法班缇娜吧,记得让信使路过约维克堡的时候停留几天。”伊莎贝拉草草扫一眼诏书上面那倒驴不倒架的傲慢措辞,直接将它扔给了刚刚处置完要塞物资调度的史蒂夫。
“大小姐,这上面写的和谈对象是您,那位皇帝好像认定了您才是这次战争中跟他交手的对象。”史蒂夫接过诏书看过上面的内容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天生的政治敏感让他意识到当这封诏书在王都贵族圈子里公布之后会有多么爆炸的效果。
“低级的挑拨离间罢了,我们那位国王陛下要是连这种下三滥伎俩都识不破,哪天他的脖子挂在路灯杆上也怨不得我。”伊莎贝拉闻言冷笑道。
“原来如此,您是打算用这封诏书试探国王的态度。”这虎狼之词听得史蒂夫一愣,旋即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如果国王将诏书的内容公开,那就说明王室对您的敌意依然十分深重,他们要团结王领贵族以诏书的内容为借口向您发难。”
“如果我们的陛下还知道轻重,他就应该低调处理这种上不来台面的挑拨。”伊莎贝拉点点头,“王室和王领在这场战争中扮演的角色太不光彩了,等战争的细节披露开之后哪怕我也不想也会被某些有心人给吹捧成不亚于当年奥兰多的战争英雄,之前你给我整理的情报中已经有类似迹象了。”
“大小姐,用我仔细查一下到底是谁在散布这些谣言吗?”奥兰多这个名字在王国意味着什么哪怕一个山村老农都知道,那位曾经力挽狂澜救王国于水火然后又突兀地反叛王国的超位神眷在阿萨语中几乎变成了跋扈权臣的代名词,刻意将伊莎贝拉和奥兰多联系起来的人意图为何就不必多说了。
“查?你倒是能查出结果来,只不过最后得到的结果可能有点多。”伊莎贝拉笑着摇摇头。
“有点多……有点多?”史蒂夫片刻思考后就明白对方这话什么意思了,伊莎贝拉早就判断出来流言快速扩散很可能不是一方而是好几个利益相关方不约而同的结果。
嫌疑人名单光是史蒂夫就能列出来一大串,比如为了王位唯恐天下不乱的邦纳家,再比如捡便宜不成正对伊莎贝拉羡慕嫉妒恨的王领贵族,还有这次战争中在伊莎贝拉手里吃下大亏的帝国人,从来就对约维克不怀好意的格里芬尼亚王室,跟伊莎贝拉已经结下好大梁子的曙光教会,甚至为了在战后继续巩固联盟关系的康瓦尔人和格洛夫纳家族,算起来一多半王国政坛中能上台面的派系居然都有动机和能力参与进来“共襄盛举”。
哪怕这些诉求纷杂的派系中并不是所有人都亲自动了手,可看到其他人这么做了他们绝对会基于自己的立场要么选择熟视无睹要么选择推波助澜,池塘里的水混到这个地步再想查清楚肇事的是哪条鱼根本就不现实,强行查下去恐怕还会搞到一堆友方背刺的证据。
于是乎伊莎贝拉干脆就不查了,谁想传就让他们传去免得真查出点什么来大家都尴尬,这样不好。
“大小姐,您的智慧真是让人惊叹。”想通其中关节的史蒂夫由衷赞叹道。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啊。”伊莎贝拉闻言只是摇头苦笑,她想起了少校记忆中某句让从军之人非常无奈的话。
身边的史蒂夫没吭声,他呆呆地看着目光沧桑的伊莎贝拉,似乎在思考这句仿佛是用无数英雄血泪写出来的话语为何会出自于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之口。
“不过没关系,谁不想让我见太平,我就送谁去见诸神。”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的感慨让气氛有些低沉,伊莎贝拉话锋一转又笑道。
“哈哈哈,小姐豪气!”史蒂夫听到这话也乐了,唯有这般无所畏惧的人物才是值得自己追随一生的对象啊,既然对方表现出了足以让自己深深折服的气质,纠结什么性别年龄之类无关紧要的东西又有何意义呢?
于是皇帝的和谈诏书便在史蒂夫安排下被送往法班缇娜,并按照伊莎贝拉的特意要求信使队伍在约维克堡停留了几天。
“堂堂帝国皇帝就这么小家子气?亲自下场针对一个还没出嫁的姑娘家,他也不嫌丢人。”自然而然地这封诏书在停留期间就“不小心”被坐镇约维克堡的杰拉尔德和蒙德给看到了,读完全文之后杰拉尔德的第一感想是这样。
杰拉尔德并不知道,远在欧雷德的那位皇帝陛下早就颜面扫地无人可丢,当前正处于破罐子破摔的无敌状态,亲自下场针对伊莎贝拉单纯是因为尤里乌斯三世这人气量狭小又记仇得很。
“的确挺小家子气的,大概伊莎贝拉这几场胜仗把那位皇帝给赢急了吧。”坐在对面的蒙德露出个有些复杂的笑容,“但不得不说让一位皇帝亲自下场的离间计还是有些作用,尤其是那些被卡斯帕首席给赶回王领去的贵族们,他们缺的就是一个口实而已。”
“小家子气归小家子气,这是阳谋啊。”杰拉尔德闻言叹息一声,“二殿下,这些日子您在约维克堡住得如何?”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蒙德搞不明白杰拉尔德为何突然换了个似乎不想干的话题。
“殿下答我便是。”杰拉尔德神秘地笑笑。
“挺好的,甚至比王都还好。”见对方不肯解释蒙德只能老实回答,“这个城市……怎么说呢?氛围很好?每个走在大街上的人眼中都有光亮,他们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努力工作,跟这里比王都虽然繁华却总让我感觉有些气闷。”
“是啊,属实是个好地方。”杰拉尔德微微点头,“可惜这里不是我们的故乡,我俩也不属于这儿,殿下不觉得现在正是返回王都的好时机吗?”
“这、您说得对。”蒙德虽然在政治上还很稚嫩,但他是个聪明又好学的人,“我们本来就是因为战争才出现在这里,现在战争即将结束,我们也该功成身退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一笑,都明白彼此决定跟着这封送到王都之后必定会搅动些风雨出来的诏书一起回去,是为了劝谏那位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个怪点子的国王陛下。深知国王秉性的二人可是怕了那位“点子王”,唯恐对方脑袋一拍就又给刚刚看到和平曙光的众人整个大活。
其实不光他俩这么想,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伊莎贝拉都是担心国王又给她整活才特意命令信使在约维克堡停留,那家伙就跟一颗保险失效的未爆弹似的你永远猜不到他什么时候炸,表面上风头无两实际上因为帝国入侵已经大伤元气的约维克领禁不起更多折腾了。
“诶?两位这是要回去了?”当然在伊莎贝拉外出带兵期间临时接掌了约维克领大部分政务的二人不能说走就走,至少在离开之前必须向名义上留守约维克堡的索菲娅移交相关事务。
“我们来到这里本来就是因为战争的关系,索菲娅小姐。现在帝国那边已经主动提出和谈,我和殿下总不能继续待在约维克堡看热闹,所以也是时候该分别了。”杰拉尔德慈爱地拍了拍索菲娅的头,说道。
这些天来同心协力稳定约维克的局面让三人之间早就混熟,杰拉尔德尤其喜欢索菲娅明明是土生土长的王都人却保存了一份王领贵族们年纪轻轻就失去的淳朴,所以哪怕对方只有中人之资依然抽出时间教导了索菲娅很多伊莎贝拉没来得及教的东西,现在索菲娅已经有能力单独处理一些不太重要的政务了。
“是啊,我们是时候回去了,又不能一辈子待在约维克。”蒙德也跟着说道。
“那什么时候我跟姐姐到王都,一定会去看望二位。”索菲娅很喜欢这对渊博和气老爷爷加温柔体贴准姐夫的组合,真正到了离别的时候心里还颇为不舍,又有种光靠自己能不能撑住场面的紧张感。
“呵,很快就会再见面的。”蒙德潇洒一笑,“到时候我请你们姐妹吃王室大餐,虽然未必比公爵府上的伙食好吃到哪儿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