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两天时间，蒙德都感觉自己浑浑噩噩的，自己到底要站在王室这边还是站在伊莎贝拉那边，他始终得不出一个答案。
但是时间不等人，按照国王的命令明日他就将作为副使携带国书离开王都了，蒙德知道在重返约维克之前自己必须在两条道路之间选一条路走，站在中间左右为难才是最坏的那个选项。
“老弟，至于纠结成这样吗？”蓦然间，耳边响起一个跟自己嗓音又三分相似的声音。
“兄长？”深陷在苦恼中的蒙德诧异地抬起头，只见里希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对面，他旁边舍尔修斯正一脸无奈地朝自己摇头。
“被夹在中间的滋味不好受是吧。”里希特也不多话，开口就是直奔主题。
“原来兄长都看明白了。”蒙德却是苦笑，其他方面姑且不论，里希特这个孪生兄长在政治方面的敏感度可要比自己高多了，虽然有蒙德无心王位放弃了这方面钻研的原因，二人在政治上的天赋差距依然可见一斑。
“天天跟老爹斗心眼，想不明白都难。”里希特嫌弃地撇撇嘴，“其实老爹的想法也不算难猜，无非是看伊莎贝拉小姐威胁了他的王位又不好亲自下手，便借帝国人之手让她消失罢了。非要说他有哪里做得比别人强，大概就是从他口中给出来的命令不会被抓住明显的把柄，仅此而已。”
“那……兄长也是赞同父亲的想法？”一想到这个国家未来都是里希特的，蒙德神色一黯，他终究还是不想放弃伊莎贝拉。
“我，赞同他？”里希特当场就发出了非常没品的笑声，“老弟啊，你好歹也在约维克经历了一场历练，怎么这洞悉人性的眼光是一点都没长进呢？居然会认为我会赞同老爹那无聊的决定？”
“难道兄长还能站伊莎贝拉那边不成？”蒙德一愣，自家兄长虽说性格看起来好像不靠谱，但执行起父王的命令从来都不打折扣，那他现在说的这些话究竟是自己的意见还是父亲的试探？
由不得他不怀疑，毕竟被视为“变节者”而遭到放弃的蒙德在国王眼里可能已经算是外人了，如果蒙德不按照国王的安排扮演好他那个牺牲品的角色，国王的计划可能很难开展下去。
当牺牲品这事儿蒙德可是相当有经验的，当初伊莎贝拉遭到毒杀差点身死的时候，蒙德就已经准备好做一个守寡终生的鳏夫帮王室拿下约维克的土地。
“我为什么不能赞同伊莎贝拉小姐？”里希特露出个讽刺的微笑，“啊，我明白了，你以为我是替老爹来试探你的，对吧？”
蒙德没吭声，兄弟之间有些话说明白就回不去了。
“放心吧，老爹才没那个闲心试探你，在他眼里不管你怎么挣扎最后的结果都一样，他何苦在这种时候逼迫你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来？”活得很通透的里希特摆了摆手，他觉得蒙德还是把自己的分量看得太重了。
“怎么能都一样呢？”总觉得兄长话里话外全都是看不起自己的样子，饶是性情温和的蒙德也有点窝火。
“呲，怎么就不能一样呢？”里希特嗤笑一声，“你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无非就是将老爹的计划全都告知给伊莎贝拉小姐，然后劝说她不要接下这个正使的职位，对吧？”
蒙德又不说话了，要说斗心眼他在里希特面前跟透明的一样，对方在父亲从小到大的磨练下一份洞彻人心的能耐简直恐怖。
“老弟啊，我实话跟你说吧。”里希特同情地伸出手拍了拍蒙德肩膀，“不管你跟伊莎贝拉小姐说什么，不管伊莎贝拉小姐自己怎么选，最后她该去还是要去，老爹会用尽办法逼着她去帝国。”
“怎么逼？”蒙德现在是真想不明白了，难道父亲还有什么他没看出来的撒手锏？
“使团不是你一个人啊，老弟。”里希特的笑容里忽然多出些鄙夷的味道，“如果伊莎贝拉小姐坚决不当这个正使，那么要怎么跟帝国人谈的主动权就全落在了老爹手里，整个使团上下除了天真的你之外会塞满老爹指派的人，以你的能力控制得住这帮人？他们会想尽办法破坏和谈甚至跟帝国人暗中勾连提出条件逼迫伊莎贝拉小姐出山，她不答应就是为了一己之私再次将约维克卷入战火，你觉得到了那个时候伊莎贝拉小姐还能在约维克坐得住吗？”
“他……”此言一出蒙德的情绪直接就爆炸了，堂堂国王勾结外敌陷害自家臣子，这特么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无耻，是吧。”里希特脸上的鄙夷之色更深了，“我也觉得无耻，可这一招确实有效，现在老爹眼里的约维克比帝国还可怕。北方三公爵已经完全团结在她的旗帜下，这是能够单独立国的实力了，诺斯博拉的比约恩不惜赌上全族性命跟帝国人合作，要达到的不也就是这种效果吗？”
“……这不对，这不对！”蒙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叨念着。
“是不对。”里希特的表情骤然阴沉下来，“老爹是个聪明人，王国这烂摊子到底什么情况他比谁都清楚，你仔细想想如果这世上没有伊莎贝拉小姐，约维克还是由她父亲那头蠢猪统治，现在的王国会是个什么局面？”
“这……”蒙德顺着里希特的思路想下去，忽然发现对方描述的局面有些可怕。
如果没有伊莎贝拉在约维克组建新军平定叛乱，约维克的现在肯定还是那个烽烟四起的状态，甚至权力有可能已经被王室彻底架空。那时候的约维克不可能组建出抵挡诺斯博拉叛乱和帝国入侵的军力，王室也不会命令约维克单独出兵攻击康科德高原，更可能是某个或某几个骑士团借道约维克出击。
这是血峰战役的剧本，可现在的五大骑士团有当年铁卫团在血峰之上死战到底的勇气吗？
然后是约翰手下的救赎军团叛变，诺斯博拉与帝国两面夹击，约维克肯定会如以前的几次入侵那样一触即溃，甚至血崩的速度比以往更加可怕，毕竟在过去诺斯博拉勉强算得上友军，这次可是高举叛旗以倾巢之力南下入侵。
失去了约维克这个屏障，帝国与诺斯博拉的联军将一路打穿无险可守的王领直逼王都，到时候的局面往好了说又是一个法班缇娜之围，王国却未必能再冒出一个奥兰多挽狂澜于既倒了。
亡国，这个很少有机会在蒙德脑中浮现出的词汇如此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
“呵，你也想明白了吧。”见蒙德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糟糕，里希特就知道自己这个聪明的弟弟已经把一切都推导了出来，“我们这次亡国之祸几乎是伊莎贝拉小姐一人挽救回来的。只不过她比奥兰多更加高明，没有在局面已经看似无可挽回的时候才站出来所以王国收到的损失也更小，而这一切的都得归功于她在约维克执行的改革初步结出了成果。”
“原来如此，兄长你支持改革，是不想王国毁灭在你的手里。”一个念头在蒙德脑中如闪电般划过，他理解了里希特的动机。
“到底是我老弟，知道你哥。”里希特快意地一笑，“老爹是个不在乎身后事的人，爷爷给他留下了个没法收拾的烂摊子，他想做的也仅仅只是在自己在位时裱糊住这个烂摊子，属实是对不起他那颗聪明的脑袋。”
“在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蒙德想起了父亲曾经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他不在乎我在乎啊，我才是被洪水淹没的那个。”里希特轻叹口气，“帝国这次打得并不尽兴，又在约维克吃了那么大的亏，等到帝国内部的政治斗争尘埃落定，那些豺狼虎豹的目光再次看向外面时，王国就是他们第一个扑杀的猎物。”
“兄长你跟我说这些，是有解决当前局面的办法了？”意识到里希特在这件事上确实跟自己一个阵营，蒙德眼中露出一丝希冀。
“我哪儿有什么好办法，老爹用的那是阳谋，煽动的是大势和民心，我要是三言两语能解决得了，他屁股底下那个王座早就是我的了，何苦让你我兄弟还在这儿受他的窝囊气。”里希特却是苦笑摇头。
“那兄长你到底……”失望之后，蒙德倒是疑惑对方到底来干嘛的，只是为了让自己输个明白？
“我希望你能劝说伊莎贝拉小姐主动接受这个任命。”终于里希特的眼神认真了起来，“去帝国风险很大，以伊莎贝拉小姐的聪慧不会不明白，但危险同时也是机遇，至少她主动出使可以争取到一定主动权，不至于等一切都被老爹给安排好她才被逼走进这个陷坑里面去。”
“那要由她自己决定，我劝不动她。”蒙德沉默片刻有些郁闷地说道，自己在伊莎贝拉那边是个什么分量蒙德心中还是挺有数的。
“没关系，你说了就行，我也只是以防万一。”里希特却是满不在乎地一笑，看向自己老弟的目光多少还带点揶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