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官先生,前方的木桥被大水冲垮了,这个水势又没法安全走船,我们可能要换条路走。”脱离了伊莎贝拉继续向欧雷德进发的王国使节团走了还不到两天,就被一条暴涨的河水给拦到了道路中途。
“可以,今晚之前能赶到下一个城镇吗?”普奇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残留的半阙断桥,跟护送的帝国百夫长问道。
“这可不好说。”百夫长不置可否地晃晃脑袋,“谁知道大水冲垮了几座桥?要是上下游的桥梁都没保住我们就得绕路走远处的石桥,那肯定赶不上在入夜之前进城。”
“知道了,让你的人去探路吧。”看着百夫长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普奇厌烦地摆手把人打发走了。
看看匆匆离去的护卫骑兵,又看看正兴高采烈地商量着要怎么打着伊莎贝拉的旗号去欧雷德给伊莎贝拉上眼药的贵族们,普奇深刻地感受什么叫“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跟这帮虫豸在一起,怎么他娘的能搞好阴谋呢!
按理来说开春山上融雪化水,河流春汛冲垮桥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问题在于这条河的洪水发得太是时候,而身为大裁决官带着他的裁决廷替曙光教会干了不知道多少腌臜事的普奇总感觉这洪水这断桥似曾相识。
利用山崩洪水断人进退路,好方便在荒郊野岭截杀行旅的套路,裁决廷不知道用了多少回了!普奇自己都记不清裁决廷用这招将多少屠刀下的死难者给伪装成了“不幸遭遇匪盗死亡”。
要不然干脆就不救这些蠢货让他们死这儿?已经从种种异常中察觉到伊莎贝拉已经开始对使节团痛下杀手的普奇眼神中忍不住闪过一丝阴戾。
不,该管还是要管,使团里面几个身份贵重头脑相对清醒的家伙保一保也无妨。且不说目前不是跟国王彻底翻脸的时候,就这么任凭自己被伊莎贝拉那个丫头给算计也让普奇感觉意难平,自从他当上裁决官以来只有他下套杀别人,哪有谁敢设伏杀他?
这不是安全的问题,这是尊严的问题!
随后使节团就大眼瞪小眼在河边蹉跎了半日,等到太阳都快落山了那些动作慢吞吞的骑兵才姗姗来迟,勉强赶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将使团带到了某处被诺斯博拉骑兵祸害过的荒村中安营扎寨。
因为当初诺斯博拉人彻底的三光政策,这座村子几乎快要看不出来定居点的样子。村里所有比地平线高的建筑物无论材质功用都被大火过了一遍,茅屋木屋自然是片瓦不存,少数几个殷实人家的石头房子也仅剩下涂满黑烟的残垣断壁,就连遮风挡雨的基本功用都很难满足。
“该死的洪水!我堂堂一个男爵何苦在这种鬼地方过夜?”气哼哼的贵族一脚踢开墙边某位无人收敛的牺牲者的骷髅头,住荒村啃干粮在娇生惯养的他们看来简直是人生中能体验到最厉害的疾苦了,就连贵族们的护卫都一个个叫苦连天,仿佛自己受了天大苦楚似的。
此情此景自然是看得那些护卫骑兵们摇头撇嘴,脑筋简单的他们是真想不明白当初堂堂帝国军人到底是怎么打的才会败给这么一帮歪瓜裂枣的西方蛮子。
普奇同样也是眉头紧锁,帝国人派来的卫队不可靠,贵族们随身的护卫更是指望不得。
这就不得不说说王领贵族私兵那让人没眼看的低劣素质。
跟随时要面对帝国兵锋的北方三大公爵领不同,王领是一片富饶又安逸的膏腴之地。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丰厚的农产不仅让王领养育了比北方多得多的人口,也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贵族与平民普遍缺乏危机意识,并间接造就了王领军事力量那稀烂的战力水平。
想想也是,在王国七百年的战争史中王领贵族的地位永远是那么不尴不尬——如果北方像这次战争那样顶住了帝国的进攻,王领贵族压根不用派遣士兵到前线去作战,只要保证后方的军粮补给到位即可;如果北方没顶住帝国的进攻被长驱直入,一马平川的王领平原就算再努力也拦不住帝国那恐怖的重骑兵军团,最后还是会衍变成兵围法班缇娜的发展。
长此以往,王领贵族们就生出一种“我养那么多兵有个屁用”的普遍认知来。毕竟养兵那是要花钱的,养精兵更是花钱如流水,北方三大公爵领有最直接的客观需求所以哪怕财政再紧张也得咬牙挺着,就生活在国王眼皮子底下的王领贵族们养兵却是有些犯忌讳。
你说自家老窝子搞不好离王领就那么几天路程,倾家荡产养那么多士兵会不会让王室多想?就算王室大度不计较,前线真打起来了你养的这些私兵要不要上战场?去了死的都是自己拿大笔钱粮训练出来的心血,打输了搞不好王室一句忠勇可嘉就将所有损失轻轻带过,可要是不去那就真由不得让王室好好揣测一下你家这些私兵的具体用途了。
既然摊上这么个多做多错不做不错的局面,贵族们自然是巴不得干脆将领内的税收用在国王陛下带头倡导的吃喝玩乐上,大不了在帝国人打过来自己就丢下封地带着全家老小卷走细软往法班缇娜一躲,那雄伟的三重城墙自修建完成以来还从未被帝国军正面攻破过。
所以这些贵族对自家封地的军事力量从来都不上心,地方部队的用途仅仅只是最低限度地维持治安让那些该死的农奴老实给贵族老爷们种田放羊。
长此以往地懈怠下来,贵族私兵莫说正面对阵穷凶极恶的帝国军,就连偶尔撞上山贼土匪都是败多胜少,最后还得靠领主花钱去找雇佣兵解决问题,倒是给了白玫瑰团从中大捞好处的机会。
现在给贵族们当随身护卫的就是这么群贵物,让他们收税讨债横行乡里那是一个顶仨,真遇上危险让这帮子货色舍身护主?不好意思,梦里什么都有。说到底贵族们从来就没想过自己会在帝国境内遭到袭击,帝国若还没看够流血又何苦搞什么停战谈判把对战争贡献约等于负数的他们给骗来?接着跟约维克死磕就是了!
于是在宣泄了不满之后舟车劳顿的贵族们一个个安心进入梦乡,全然没有屠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的自觉。
使团里唯一还算清醒的主事人就只剩下普奇。
“大裁决官阁下。”在夜色的掩护下,一道黑影闪身钻进了普奇的帐篷里。
“怎么样,周围有什么情况吗?”普奇抬起头瞥了一眼飞贼打扮的手下,他的裁决廷就是给曙光教会干脏活的黑手套,除了铲除政敌清理异端等等窝里横的活计之外,对曙光信仰覆盖范围外的其他异教地区也有布局。
“情况确实不太寻常。”那裁决廷的探子神色严肃地点点头,“阁下可还记得被远征军击溃的帝国第十三军团吗?”
“那些分散在高原上的乱兵有异动?”探子给出的情报并不出普奇所料,伊莎贝拉在布莱克山脉放过了使节团之后他就在思考对方还有什么后手能对付自己,自然聪明的他很快就想到了十三军团溃兵这个特殊群体。
说起来十三军团还是伊莎贝拉带着远征军亲自给击溃的,约维克遭受入侵期间这些乱军还遥相呼应般袭击了帝国本土通往约维克占领区的补给车队,要说当初伊莎贝拉在康科德要塞城下就俘虏并趁机收服了一些乱军,将他们作为埋藏在帝国内部的暗子也说得过去。
要真如此的话,伊莎贝拉的心思就实在太深沉了,她又是怎么保证这些乱军在她带着远征军离开高原之后依然愿意遵循她的命令?
“是的,我们查到有几支乱兵队伍的行动路线不太对劲,他们似乎打算合围我们当前所处的位置。”就在普奇沉思的时候,探子继续讲解着获知的情报。
“你确定是合围?”听到这儿普奇眉头一挑。
“很确定。”探子点头,“我们在营地的西南北三方都发现了数百人规模的乱兵队伍,只有东部方向暂时是安全的,但您也知道东边走出去没多远就是涨水的河流,安排不安排伏兵其实都一样。”
“嘶!”闻听此言普奇抽了一口凉气,若探子的所言属实他就不得不面对一个关键的问题,那些被伊莎贝拉收买的乱兵究竟是怎么掌握了使团队伍的准确行踪?他已经派人盯住了使节团才对,乱兵不应该消息来得那么快。
“阁下,通风报信之人应该不在使团队伍里。”普奇看出来的问题探子也看出来,“我们一直按照您的命令派出暗哨在队伍周围盯梢,期间没有任何使团成员无故离开,要说有谁离开了队伍,那就只剩下……”
“护卫我们的帝国骑兵!”普奇牙根紧咬,第五军团的罗伯特是什么时候和伊莎贝拉搅在一起的?他参与进如此凶险的刺杀行动之中到底图个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