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二殿下，这是本日的报告。”国宾馆为狮鹫王国使节团安排的馆舍中，史蒂夫正在向伊莎贝拉和蒙德提交每日报告。
报告上的内容来自于史蒂夫提前布置在帝国内部的眼线，这些人手是他在接手卡杜根家族拆分的情报网络之后就按照伊莎贝拉的要求开始铺设的，虽说在深度上远不如帝国本土势力甚至不如狮鹫王室和曙光教派，广度上却是已经初见规模了。
在帝国广袤的领土上活得舒坦的幸运儿只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人依旧挣扎在贫困线上浮沉，有心者只要肯砸钱下去，总有那么些个给生活压塌了腰的底层人愿意出卖灵魂，而伊莎贝拉就是这么一个对情报收集工作极其上心的有心者。
“伊莎贝拉，就这么放任流言在帝都里蔓延没问题吗？”看完报告上的内容，蒙德忧心道。
“没关系，随便他们传就是了，就算他们不传我也会主动散播些小道消息给某些人听，莫不如说那些将军还帮了我一个小忙。”作为谣言主角的伊莎贝拉根本就不在乎这些，甚至还有些感谢自发散播谣言的马歇尔派系。
伊莎贝拉想得很清楚，这世上绝对不只自己一个聪明人，帝国那么大总有目光如炬的人杰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就算侥幸暂时没人怀疑，在转入暗中活动的普奇抵达帝都之后照样起风波。
既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有人放出风声去主动把水搅浑，到时候各种消息真真假假混杂在一起，反而会让那些对自己有所怀疑的聪明人丧失判断力。
“既然你有主意，我就不问了。”也知道论斗心眼自己远不是伊莎贝拉的对手，蒙德决定别傻乎乎地皇上不急太监急。
“这个消息挺有意思的，总算有别的使团来陪我们了？”把谣言的事情丢在一边，伊莎贝拉注意的是帝都即将有第二家使团抵达的新情报。
“是的，按照线报应该是东方诸国中的沧澜国使团，他们是先走海路然后中转水路抵达帝都，故而行程比其他东方诸国都快。”史蒂夫回答。
“沧澜国？这个国家我有印象。”想到了什么的蒙德开口道，“这个国家在东大陆的最南边，据说半数国土都被海岸线包裹拥有大量优良港口，他们凭借着这个优势以海贸立国，为了保护海上利益他们的海军也极强。”
“这么说来，以往跟温普顿打交道的那些东方商船中应该有不少是沧澜国所属咯？”伊莎贝拉挑了挑眉毛，跟史蒂夫问。
“是的，沧澜国的海商占据东方航线将近七成份额，很多来自东方的珍品都被他们垄断销售。”温普顿出身的史蒂夫给出的情报更加精确，“这个国家的海军是南海之上唯一能够与帝国海军匹敌的强军，实力之强大更甚于白垩要塞失陷之前的王国海军，如果不是有沧澜海军牵制帝国人，东方航线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这次战争中沧澜国跟帝国之间战况如何？”伊莎贝拉压根没问沧澜国是否参战，包围网的存在让帝国一旦开启边衅就等同于宣战全大陆，除了海上民族这种连是否具有国家形态都存疑的势力之外几乎无人能避免被卷入。
“沧澜方面离王国太远，属下能收到的消息不多。”听到这个问题史蒂夫的脸色难得尴尬了一下，“不过根据最近国内从东方商人口中打听到的消息，沧澜舰队在南海上似乎跟帝国海军大战了一场，考虑到东方航线目前依旧畅通无阻，想来帝国人至少是没占到大便宜。”
“有点意思……”伊莎贝拉明亮的目光在史蒂夫身上扫了两圈，“史蒂夫，你对卡杜根家族还有想法吗？”
“属下现在只想专心效忠于大小姐。”听到这问题史蒂夫又恢复成了平时的扑克脸，语气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说真话。”伊莎贝拉给了对方一个令人放松的笑容，似乎在暗示他无论怎么回答自己都不会怪罪。
“属下从来不会对大小姐说假话。”史蒂夫挺起腰杆正色回答，“在追随大小姐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曾经图谋的一切都只是井底之蛙间的争斗，见识过外面的天空之后再让我回去温普顿那口枯井对我而言反而是种折磨。”
“嗯，能把眼界打开是好事。”伊莎贝拉赞赏地点点头，“不过沧澜国啊……那些海商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大小姐打算经营自己的海贸路线？”史蒂夫不愧是商人之子出身，一眼就看出来伊莎贝拉的打算了。
“忘了约维克在温普顿还有一支自己的舰队吗？”伊莎贝拉笑着提起被丢在白垩湾里练手已经大半年的纳尔德尼舰队，“白垩湾对我们来说太小了，在搞定海上民族之前阳光海岸还不适合踏足，让他们跑跑东方航线正合适。”
“的确，大小姐在南方也是有根基的。”史蒂夫嘴上这么说，心想的却是哪里只有根基那么简单喏。
前往阳光海岸的探险史蒂夫很遗憾没能全程参加，但他跟同为商人家族出身的休伊可是交流了不少关于那次探险的细节。此次冒险后伊莎贝拉不只得到了王国最大海贸家族格洛夫纳的鼎力支持，在给了卡杜根家族一个差点灭族的下马威之后整个温普顿的大小家族提起这位小姐来都是又爱又怕。听说从大小姐那儿得到技术补偿的帕斯卡家族已经脱离二流家族隐隐跻身一流富商行列，那个家族上下所有人如今都觉得枉死的前族长是死得物超所值。
更别提她还是海盗头子摩根家族的亲密盟友与生意合伙人，又在回返王都途中给穷得都快当裤子的王国海军指出一条明路让他们奇迹般起死回生，就连白玫瑰团旗下大名鼎鼎的运河佣兵团如今也算是约维克的分支势力。
这么说吧，只要伊莎贝拉愿意扯起大旗做点什么，狮鹫王国举国上下所有跟水上航运沾边的势力绝对会整整齐齐排着队爬过来求加入。这位小姐现在的影响力就是这么夸张，相比起来纳尔德尼那支舰队就只是作为象征性符号存在罢了。
“白垩要塞怎么说还是王国的固有领土，不能总让帝国人继续霸占着。”伊莎贝拉此时的思绪已经发散到其他人未曾设想的未来去了，“你们也知道这次所谓的和谈不过是下一场战争之前的间奏曲，除非帝国出现什么足以动摇根基的内乱，否则我们很难在陆上打开局面，那还不如换个对我们更有利的战场。”
“你想联合沧澜国在下一场战争里把白垩要塞收回来？！”听她这么说蒙德都惊了，这得是什么脑子才能从一支沧澜使团发散到收回白垩要塞上去？
“不行吗？”伊莎贝拉投去个少见多怪的眼神，“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的存在，当年王国海军能力压帝国称霸白垩湾靠得就是白垩要塞，可想而知控制那个岛屿能从海贸之中捞到多少油水，只要我们拿出来的好处足够大，我就不信一直在海上跟帝国较劲的沧澜国不动心。”
“不会引狼入室吧？”蒙德承认伊莎贝拉这个提议有些搞头，谨慎的天性又让他不愿意信任外来的助力。
“白垩要塞离沧澜国太远了。”伊莎贝拉笑着摇摇头，“那个岛屿本身并不出产珍贵资源，它的价值就只是进出白垩湾的门户。沧澜国的核心利益是倒卖东西方特产的海贸线路，如果因为占据白垩要塞把王国给彻底惹翻对那些商人们有什么好处？还不如让出要塞给王国用来交换更优惠的贸易条件。”
“唔，也有道理。”道理被说通的蒙德这才赞同，“不过想说动沧澜国帮我们收复白垩要塞，代价小不了啊。”
“确实小不了，反正代价又不是我们支付，有什么关系呢？”伊莎贝拉的笑容忽然间就促狭了起来。
“啊？”蒙德给那笑容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熟悉对方的他只要见到这个笑容就知道又有谁要被伊莎贝拉坑了。
“你觉得对商人、尤其是做跨国生意的海贸商人来说，他们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伊莎贝拉提点道。
“额……”蒙德茫然地看着对方，做生意他是真的不熟也没什么天赋。
“应该是零关税吧，大小姐？”还是商人之子的史蒂夫替蒙德给出了正确答案，商人总是最懂商人。
“没错。”伊莎贝拉一拍巴掌，“那么王国从进出口中征收的关税最后会流进谁的口袋里呢？”
“……王室。”这个问题蒙德倒是知道，并且他在给出答案之后就明白了伊莎贝拉这次算计的是谁。
还能有别人吗，就是他的老爹现任国王陛下！
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的蒙德几乎是立即就领会到伊莎贝拉这一手玩得有多阴险——摆在他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弃占王室收入很大一块比例的进出口关税换取沧澜国出兵白垩要塞的承诺，要么继续背着国土沦丧的骂名趴在海关关税上锦衣玉食。
如果换成个混吃等死的国王也许并不难抉择，可现在的国王陛下是位生活奢靡偏偏又想着青史留名的奇葩存在。有机会一血百年国耻收回白垩要塞，国王陛下绝对愿意在史书上狠狠地给自己记上一笔，问题是这次青史留名要用拿来奢靡的关税收入去换。
代入一下自家老爹的思维模式，蒙德整个人都纠结得快要拧成一团麻花了。
不，说不定老爹连做选择的权力都没有，因为这次出使的全权代表是那个想到做到视王权如无物的伊莎贝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