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遗憾,女士,金山国和澜沧国之间没能发生直接冲突。”玛蒂尔达的书房里,夜枭首领正不紧不慢地向她报告国宾馆中最近发生的事件。
“不出所料,一个能在澜沧国当上实权王后的女人,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挑拨离间?”玛蒂尔达也不失望,即使这其中的运作都是她在推波助澜,可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认得清楚自己,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世上最聪明的那一个,甚至还有些过分地谦卑,自然不会因为别人没有如她所愿那般行动就气急败坏。
在这件事上,玛蒂尔达和尤里乌斯三世几乎是两个极端,夜枭首领非常想知道这对儿卧龙凤雏到底是怎么凑到一块儿去还互相忍了两年没散伙的。
无论如何,夜枭首领都由衷地怜悯和敬佩眼前这位女士,如果不是有她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了皇室应当承担的责任,那位狂妄的皇帝和如他这般将身家性命与皇室绑定在一起的人还不知道现在会是个什么处境。
玛蒂尔达当前要面对的难题是,她只能依靠皇室单独的力量来完成这次和平谈判,更要命的是和谈结果还必须得到帝国各大派系的接受和承认。
说起来这桩难题针对的其实是皇帝本人,最早撂挑子不干的是以国相为首的文官,然后本来就对停战不感兴趣的武官也乐得隔岸观火,眼见着皇室派那边的主力全都撒手不管,本就跟皇室对立的神殿也采取了袖手旁观的态度等着看笑话。
三方表露的态度都很直接——你皇帝不是想说一不二吗?老子就把挑子撂下随便你自己怎么折腾,反正发起战争的人是你终结战争的还是你,这场损失不大却在帝国历史上十分罕见的耻辱战败在众口铄金下全都会记在皇帝一人头上,顶着这么大一个污点的你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来跟我们讨要权力?
没奈何尤里乌斯三世是个从不服输的主儿,哪怕他那被傲慢充塞的脑子里压根没有任何解决方案,他还是坚决拒绝向任何一方寻求帮助和妥协。结果就是玛蒂尔达这位御前侍从官不得不接受了来自皇帝随口甩来的大包袱,代替“懒得处理这些鸡毛蒜皮小事”的皇帝本人全权主导本次和谈。
在得到皇帝授权之后,玛蒂尔达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国宾馆的使节团里挑拨离间。比如让里面的侍从“不经意间”对金山使团透露狮鹫王国使团曾经和沧澜使团相谈甚欢,再比如将金山使团被伊莎贝拉拒绝后表现出来的丑态在国宾馆中广而告之,为的就是让这些利益不一致的盟国在面对帝国之前就先因为阵营内部的不协调出现分歧,如此才方便玛蒂尔达从中寻找破绽各个击破。
可现在看来除了说动东洪使团伺机暗中捣乱之外其他的谋算都不怎么成功,在九昌国半壁江山都沦陷在阿尔薇特手中的局面下,东方前线五国对帝国的恐惧与憎恶显然压过了他们互相之间的积怨。狮鹫王国的内部问题则是在没来得及爆发出来之前就被不知道什么人给物理解决了,偏生最该死的那位伊莎贝拉小姐如今正稳坐国宾馆协调着狮鹫王国的外交态度,让与她隔空交手过一次的玛蒂尔达如鲠在喉。
“女士,各国使团已经齐聚帝都了,如果继续拖延下去恐怕会显得太过刻意,反而会团结起那些人呐。”见玛蒂尔达似乎有些举棋不定,夜枭首领劝说道。
“也对,这次谈判里聪明人不少。”玛蒂尔达知道夜枭首领的话没有问题,眼前的局面下拖延只会让各国使团之间的勾连愈发坚固,可若是就这么摆明车马跟包围网里的所有国家直接谈,用脚趾头想她也知道肯定得不出一个令皇帝和各大派系满意的结果。
到时候倒霉的还是她这个小小的御前侍从官,在从皇帝那边接到命令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皇帝正打算把自己当成背锅的推出去,哪怕是为了自己她也必须竭尽全力争取一个更好的结果。
“这么办吧,在这次战争中给我们造成损失最大的是哪几个国家?”强大的压力下,玛蒂尔达还真想出来个应对之策。
“是狮鹫王国和沧澜国。”夜枭首领毫不犹豫地答道,“狮鹫王国那边就不用我说了,沧澜国的海上舰队也给我国海军造成了相当的损失,我们在南海上甚至还丢了两个岛屿,虽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礁石,总归是本场战争中我国唯一沦陷领土的方向。”
“那就这样,明天向这两个国家的使团发出照会,理由就说在正式开始会谈之前先商议一下会议流程。”玛蒂尔达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吩咐道。
“不通知其他的国家?”夜枭首领一愣,旋即恍然。
“不给他们正式通知,但可以通过侍从让这些国家知道明天将发生什么。”玛蒂尔达答道。
“明白了。”已经理解玛蒂尔达要干什么的夜枭首领低头领命,旋即身影消失在房间之中。
“唉,我太难了。”低头看向满桌子没处理完的各类行政文件,玛蒂尔达捏着太阳穴发出不堪重负的叹息声。
——次日·国宾馆门前——
“王后殿下?”
“执政小姐?”
不约而同出现在这里的两人四目相对,没说什么话就立即理解了现状,国宾馆的侍从在别国馆舍里将小道消息散得满天飞,唯独没让狮鹫王国和沧澜国得知共有几个国家会参加今天的“会前商议”。
在门前见到彼此和等待他们的皇室车马,再回想一下离开国宾馆时他国使团成员投来那莫名其妙的嫉妒目光,两人要是还想不通发生了什么就太对不起她们的名声了。
“看起来帝国好像也不如传闻中那般刚直啊。”洛清流率先开口轻笑道。
“也许是这次负责外交事务的人与众不同吧。”有罗伯特和阿尔薇特这两条内部渠道的伊莎贝拉对帝国政局变动比洛清流了解更多,“我听说皇帝陛下最近跟他的臣子闹得很不愉快,说不定以前负责外交的大臣这次气得称病不上朝了呢?”
“这可未必是好事。”洛清流闻言眉头微跳,“我国早就习惯了跟帝国人打交道的方式,忽然换上来一颗软钉子倒是让人措手不及。”
“是啊,想来近几天宾馆之中那些风言风语多少也跟这位新上任的官员有些关系。”伊莎贝拉点头,“我猜这次主导外交事务的帝国官员可能是位女性,王后殿下要不要赌一赌?”
“哈,本宫从来不参加必输的赌局。”洛清流摇头,“不过本宫的总觉得若是不论立场应该会跟这位官员会聊得来,就跟本宫与执政小姐很聊得来一样。”
“那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伊莎贝拉装模作样地朝对方抚胸行礼。
“不如你与本宫共乘一车?反正目的地都是一个,正好路上缺个聊天的人。”洛清流伸出手向伊莎贝拉邀请道。
“这是我的荣幸。”伊莎贝拉神态自若地接过对方的善意。
两人携手走向为洛清流准备的马车,却在上车时不约而同地摆出动作让对方先行,短暂的尴尬之后两人又是会心一笑。
不管在东方还是西方全都存在女士优先的礼节,两人这是全都下意识地把自己当成男性的一方来看待,伊莎贝拉拥有少校的记忆属于条件反射,至于洛清流为何也是这个习惯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最后还是身份更尊贵的洛清流先行伊莎贝拉紧随其后,马车在车夫清脆的马鞭声中启程,直奔距离国宾馆的直线距离并不很远的潘提翁宫。
“目的地是皇宫,”洛清流一直在关注着车窗外的街景,“看来这次主导谈判的是帝国皇室,否则按照外交礼仪一次‘会前商谈’根本用不到皇宫这么隆重的场合。”
“恐怕那位是被逼无奈吧。”伊莎贝拉轻叹一声,“根据我的消息渠道,皇帝现在的处境很是糟糕,无论满朝文武还是战神殿那边都希望皇帝独自承担起这次失败的责任,皇帝在登基之后一意孤行的反作用到底还是发动了。”
“如此说来,皇帝身边真正能用的恐怕就只剩下宫中的女官了,怪不得帝国这次没有强势施压而是玩起了挑拨离间的把戏,得不到其它力量支持只有皇帝一个空架子撑腰的她们想施压也没底气啊。”洛清流没有询问伊莎贝拉的消息渠道是从哪儿来的,大家都是位高权重的人上人,谁没点阴影中的小秘密呢?
“王后殿下对那些宫廷女官熟悉吗?”伊莎贝拉倒是从婕露德那边听说过皇帝在通过宫廷女官试图收买女武神为他效力,具体是哪一位女官负责此事对方却没跟她讲清楚。
“不熟,那可是铜墙铁壁的潘提翁宫。”洛清流遗憾地摇头,“本宫只知道帝国宫廷女官的更换非常频繁,但死于非命的还算比较少,可见皇帝本人只是性格急躁还称不上残暴。”
“如此说来,能被那位皇帝看好并委以重任的女官倒是必然有些本事了。”跟性急又任性的家伙打交道有多难伊莎贝拉是有过切身体会的,比如卡杜根家族那位仅仅是因为嫉妒就差点把家族给搭进去的弗洛斯特先生就属于此类人,想跟这种人相处融洽起码在耐性上就必须忍常人所不能忍。
一个有足够忍耐力的人,再差都差不到哪儿去。
“是啊,被你这么一说,本宫愈发好奇起来了。”洛清流期待的目光望向车窗外,马车正好通过王城城门将气势恢宏的潘提翁宫展现在来客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