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圣女要亲自出手？”从司法主教那里得到这样的消息，普奇并不感觉有多意外。
事实上，这才像是一位刚刚上任的圣女会做出的决策。
和半辈子苦熬资历玩弄权术才从神官跃升为主教的枢机团不同，圣女是曙光教廷权力体系中唯一能真正做到一步登天的高阶神职。正因如此圣女通常不会被教廷中无处不在的陈腐气息沾染，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保存着虔诚的信仰和纯洁的心灵，尽管这份纯粹与教廷整体的气氛格格不入。
但主教们对这样的圣女其实并不反感，他们只会潜移默化地让圣女认清楚这个世界的肮脏与人性的丑恶，并在数年之后学会什么叫做和光同尘。
曙光女神无疑是仁慈的，祂的仁慈甚至让本性最卑劣的主教都会诚心诚意地感恩。曙光很少去追究主教们在水面下那些不堪入目的以权谋私，但曙光也有祂的底线，那就是主教们的行动绝对不能动摇凡人对曙光的信仰。
如果有哪个蠢货得意忘形触犯了这唯一的忌讳，那家伙的下场将十分惨烈，久而久之主教们自己总结出了一套如何在不触怒女神的前提下满足自身欲望的潜规律，并以师徒相传的方式在枢机团内部经久流传。
比如对圣女的放任就是潜规则之一，他们可以潜移默化也可以阳奉阴违，但绝对不能公开质疑圣女的决策，因为圣女是曙光在尘世间的代言人，任何试图直接左右圣女的行为都会被视为对曙光的直接冒犯。
“那么枢机团需要我们裁决廷做什么？”司法主教特意来跑一趟肯定是有重要业务交待，否则随便派个神官过来传话就行了。
要知道枢机团私下里向来是不怎么看得起裁决廷的。裁决廷中有很多明明是异教神眷却为曙光服务的叛徒，这些人在枢机团眼中“不够纯粹”，而领导这些人的普奇也很难提高自己在主教们心目中的地位。
看门狗就只是看门狗而已，没有一个牧人会邀请自家的看门狗坐上餐桌。
“我们希望裁决廷能打通‘晨昏线’，圣女已经得到曙光的启示，邪恶就潜藏在那些区域之中。”果不其然，司法主教带来了枢机团的命令。
“……没有更具体的方位吗？”普奇眉头一皱，司法主教这要求的范围有点大啊。
所谓晨昏线是曙光教会内部的说法，这条看不见摸不着但确实存在的线在信仰和个人财富层面上割裂了这座法班缇娜城，晨昏线的一边生活着信仰曙光的“体面市民”，另一边则是鱼龙混杂充斥着异端和异教徒的“贱民”。光暗两面自从法班缇娜建成以来就保持着长久的斗争与僵持，现在的情况是清泉区和大概三分之一的浊水区归属于“晨线”，而剩下三分之二的浊水区和广大城墙之外的郊区都属于“昏线。”
倒不是说曙光教廷对“昏线”区就彻底失去了控制，只是相比于更干净的“晨线”能够动用的力量更加薄弱，毕竟一个教派的力量源自于信徒的信仰，在信仰驳杂之地行动自然有多方掣肘束手束脚。
“那些亵渎之地弥漫着邪神的力量模糊了圣女的视野，要是圣女能够精确定位暗夜教会的老巢，还用得着你们这些猎犬出去撕咬？”司法主教的语气很是不悦。
“明白了，我们会完成这项任务。”普奇倒是没有跟司法主教计较的打算，不是他惹不起对方，而是这种争执没有意义。
“明白了就快去做，圣女的耐性可不怎么好。”司法主教冷冷地呵斥一声，离开了裁决廷。
“阁下，我们现在的人手不足以打通晨昏线啊。”送走了牛皮哄哄的司法主教，普奇的下属忧心忡忡地说道。
“呵，枢机团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普奇闻言一声冷笑，新提拔上来的手下就是缺乏眼界和变通，做事太实诚了。
“您的意思是？”才正式当上裁决官不到一个月的下属困惑地摸了摸后脑勺，听不懂普奇的言下之意。
“你要搞清楚打通晨昏线是为了什么。”普奇轻叹一声，“是我们要横扫昏线区彻底根绝法班缇娜的异端信仰吗？不，这种事哪怕在教廷的全盛期也做不到更不用提现在，所谓打通晨昏线不过是提前设置几个据点让之后的剿灭队伍方便在昏线区活动罢了。之所以枢机团故意提出这么个为难人的要求，就是想在让裁决廷出力干活的同时将剿灭异端的功劳揽在他们自己身上，而我们裁决廷既然没有完成上面下达的任务也就没有资格去跟圣女殿下表功。”
“这？！”属下听得目瞪口呆，那些慈眉善目道貌岸然的主教们原来是这种老狐狸？
“所以别被枢机团扣下来的大帽子给吓住了，这种不可能的任务无论如何我们也是完不成的，为了它逼迫自己更是不值得。”还没等属下的惊讶褪去，他就错愕地发现这位在印象中恪尽职守铁面无私的大裁决官阁下浑身正散发出无法掩盖的咸鱼气息。
“至、至少我们是不是该做个样子将场面弄得大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的下属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说你蠢，你还真不长脑了？”普奇脸上写满了无奈，“大张旗鼓干什么，敲锣打鼓通知那些异端我们正准备去掏他们的老巢？真这么做了你信不信若是剿灭行动失败黑锅全得扣在我们裁决廷头上？”
“额……”属下给噎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没喘过来气。
“通知其他人，从现在开始收缩在晨昏线附近的活动，以前双方争夺的区域全部暂时放弃，但是跟王室密探那边的合作依然照旧，我们不能让王室看出端倪又来横插一脚。”已经对这个新属下彻底没了指望的普奇冷着脸吩咐道，“收缩活动范围之后腾出来的人手通过秘密途径转移到我们在昏线之内的据点里去，尽量挑选懂行的老手好手过去，至于你这样的新人留在晨线这边摆个样子就可以了。”
“是，阁下。”如果是在听到普奇这番分析之前得到同样的命令，属下大概还会觉得上面不信任他们的能力而不服气，可现在他只庆幸自己是个新人，不必搅合进这片混沌的战场里面去。
——次日·浊水区第十二扇区·暗夜教会地下教堂——
“曙光教派那帮人收缩了？”从得到盖乌斯请托之后就兴冲冲忙里忙外的黑暗圣女莉莉姆正在视察手下工作，突然就从主管这座教堂的暗影侍者那里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报告。
“是的，殿下。”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下连脸都看不清的暗影侍者声音中透着困惑，“而且曙光教派这次的收缩幅度非常大，我们长久以来一直在跟曙光教派争夺控制权的第八扇区和第十五扇区现在全都空了出来，您看我们是直接接收还是……”
“这不对劲！”莉莉姆眉头一皱试着用神力沟通黑暗女神，很快灵性中传回一股不安的波动，这说明曙光教派此次异动并非单纯地因为实力受损而收缩地盘，他们有更大的图谋。
因为信仰掌控着黑暗与阴谋的女神，高阶黑暗神眷都享有通过灵性趋利避害的能力，只是因人而异准确性存在差别，而作为能够直接沟通黑暗女神的圣女，莉莉姆在这方面的本事无疑是所有黑暗神眷之中最强大的。
“您认为有阴谋？”同为黑暗神眷，暗影侍者虽说远不如莉莉姆，可从小就生长在地下世界的他对阴谋的敏感度远超常人。
“那些伪君子肯定在谋划什么大事。”莉莉姆点点头，“空出来的两个扇区是抛给我们的诱饵，估计是打算让我们为了接收新地盘分散力量，好方便他们做自己的事情。”
“看来这两个扇区还是放着不管为好。”既然敌人的阴谋已经被看破，暗影侍者觉得己方就没必要去咬钩了。
“不，该接收还是要接收。”莉莉姆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如果我们什么动作都没有，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曙光教派我们看穿了他们的陷阱？到时候他们肯定还会有新的阴谋，这东西防不胜防的。”
“我明白了，您是想将计就计。”暗影侍者恍然，“可我们的人手本就紧张，再去接收两个扇区的地盘恐怕……”
“谁说就一定要我们接收了？”莉莉姆闻言却是狡黠一笑，“在这法班缇娜城里跟曙光作对的又不只有我们，看那帮伪君子不顺眼的家伙多去了，既然我们没能力拿下这两个扇区，索性将地盘送给别人当成拉拢盟友的酬劳不好吗？”
“嗯？这也是个办法！”暗影侍者看向莉莉姆的目光愈发敬佩，“殿下觉得拉拢谁比较划算？我个人是推荐商业之神和自然之神，还有最近大批涌入王都的诺斯博拉难民好像也有重新组建北风教会的打算。”
“商业之神和自然之神都不行。”莉莉姆闻言只是摇头，“祂们畏惧曙光的力量，送上门的好处也不敢切实吃到嘴里，这个人情做了等于白做，至于北风之神那就是个疯子，给祂好处我们不但得不到感谢，说不定还会被恩将仇报。”
“殿下您的打算是？”暗影侍者困惑地看向莉莉姆，除此之外他是真的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势力了。
“最近一年来王都里不是冒出两个新教派嘛，不如联系他们试试看？”莉莉姆回想着黑暗女神在大约一年前给自己降下的神谕，心中早就有了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