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您问好，伯爵大人。”弥米尔通过保罗的渠道联系上了王室旁系中最近声名鹊起，已经隐约成为这些边缘家族领头羊的拉塞尔伯爵。
“你好，弥米尔大学士。”拉塞尔平和又谨慎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在过去一年来名声大噪，并从属于一个正在飞速发展的外来教派的炼金术士。
有趣的是两人都不知道，他们其实从属于同一个势力。
在智慧之神教会开始重组的第一天起伊莎贝拉就在刻意淡化自己的公开身份对这个教会的表面影响力。如果让炼金术士们知道他们的信仰并非真神而是一个正在图谋成神的凡人将给信仰的传播带来毁灭性打击，这份联系被某个外人怀疑和察觉情况同样会变得难以收拾。
伊莎贝拉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世上最聪明的那个人，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也见识到了不少聪明人，可惜的是这些人要么受限于时代无法看清道路，要么将自己的聪明才智给用错了地方，但她绝不会小瞧任何人。
这是源自于少校人格的谨慎，在那场英雄辈出的世界大战中他遭遇过数不清的强敌，即使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也曾经给他带来过巨大的麻烦。吃到足够的教训之后少校学会了压制自己的傲慢，他成了一个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对手都能以平常心对待的人，而伊莎贝拉继承了这份谨慎。
除了海蒂这位怎么都绕不开的关键人物之外，整个教派就没人知道他们其实是在给伊莎贝拉做事，只是因为约维克领对智慧之神教派颇为优待，这才让教派信徒们普遍对约维克看法不错并视之为退路和靠山。
至于拉塞尔伯爵那边，伊莎贝拉从来没有对自家义妹的血亲家族提出过什么过分的期望，除了与邦纳家族的走私合作之外几乎是放任自流的。一方面是拉塞尔伯爵从未表现出任何对权力的野心，另一方面也是伊莎贝拉想要补偿无法长期在亲生父亲膝下承欢的索菲娅，她不想把拉塞尔伯爵给扯进自己的争斗中去。
但很明显拉塞尔伯爵不这么想，那位就坐在王城里冷眼观察的国王也不允许拉塞尔家族就这么置身事外。
尽管有邦纳家族的看护，拉塞尔伯爵还是明显感受到自从索菲娅成为约维克家族的第二顺位继承人后来自王室、王领贵族和曙光教廷的压力都在向与世无争的拉塞尔家族倾轧。也许是不想撕破这最后一层脸皮，这三方做得还不算明目张胆，可时不时的打压与胁迫还是令拉塞尔伯爵感受到了威胁。
就连国王都不曾知道，这位一直逆来顺受对外形象很是窝囊废的拉塞尔伯爵其实是个有政治天赋和才能的人才，只是他的身份拖累了他的发挥，又因为照顾长期卧病在床的妻子耗尽心力让旁人觉得此人胸无大志，这才成为蒙尘的遗珠。
如今他失去了心爱的妻子，唯一的女儿也成为约维克的一份子得到妥善保护，再没有后顾之忧又感受到威胁的拉塞尔伯爵开始了他一生一次的豪赌，去完成他在年轻时就想做却一直没能有机会完成的计划——统合起那些被王家嫡系排斥的王室旁系贵族，哪怕只是为了让女儿能在约维克讲话时腰杆更硬，他也愿意拿自己的家族和后半生赌一把。
当一个人为某件事筹划二三十年并以破釜沉舟的决心付诸行动时，他所爆发出来的能量是相当可怕的。
凭借着走私渠道的收入、约维克盟友的身份和煽动所有旁支家族对王室嫡系的嫉恨，已经孑然一身的拉塞尔伯爵迅速成为这个相对孤立小圈子里的明星人物。
原本这个位子天然归属于邦纳家族，但是考虑到邦纳家族那臭不可闻的名声与邪门外道的行事，其他旁系家族对邦纳家族的“尊敬”其实更接近于畏惧。在拉塞尔这个有约维克当后盾，同时邦纳家族又跟约维克家族不清不楚的情况下，拉塞尔很快就将邦纳家族在这个小圈子里的地位取而代之。
本该至少应该警告一下的邦纳家族却展现出了乐见其成的态度，倒不只是因为约维克和邦纳现在是合作关系，还因为邦纳家的所有人都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成为旁系家族的实质领导者，那样太过招风很容易惹来王室的关注，其他旁系家族的势力根本不够格让邦纳家冒这个风险。
既然自己占着是素餐尸位，还不如让给盟友令其发挥作用让他们给王室添点堵。抱着这样的想法邦纳家族欣然承认了拉塞尔取代自己的地位，而在意识到邦纳家向拉塞尔“退缩”之后其他家族再无后顾之忧，很快便团结在了拉塞尔的旗下。
诚然，拉塞尔的约维克背景令他们担忧王室的打压，可来自于王室的打压什么时候停过吗？所谓旁系家族说穿了就是一代又一代的王位竞争失败者，他们天然跟王室嫡系站在对立面上，如果没有背景支持自己又不站出来反抗，最后全都得沦落到跟古老的拉塞尔家族一样入不敷出坐吃山空，他们没得选只能反抗。
好在他们也不是全无反抗之力。
王位竞争不是骑士决斗，每一位有机会竞争下一任国王的王子王女麾下都有着足以撼动这个国家稳定性的追随者。哪怕在竞争失败后大部分追随者树倒猢狲散，还是会有少许死忠和旧主继续维持上下级关系，倒未必是他们有多忠诚，而是之前的勾结太深让这些死忠分子已经无法抽身，只得继续抱团试图让新王投鼠忌器。
于是在一代又一代的累积之下，王国的贵族圈子里就出现了好多刺猬般的失败者。他们或许实力拉垮、财力紧张并且丧失了对王位的野心，可总能握着一些让王室嫡系动他们不得的把柄，比如曝光出来会令大家都难堪的王室丑闻，比如某个历经数代都被单一家族牢牢占据的职位，又或者某条稀缺并传承良好的神眷血统。
把这些人聚拢在一起，就是所谓的旁系家族了。
“原来如此，大学士是希望由我们来投资经营这些生意么。”听完弥米尔的介绍，拉塞尔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这位跟绝大多数旁系贵族都打过交道的炼金术士。
拉塞尔知道约维克领对智慧之神教会的态度相当不错，因为智慧之神原本就是发源于约维克的信仰。在地位近乎于国教的曙光教派全力支持王室打压约维克这一大前提下，约维克将不久之前还半死不活的智慧之神信仰推出来对抗曙光信仰再合适不过，于是对多种信仰都很排斥的约维克领官方大力接纳了智慧之神信仰。
他们来找自己接手这几桩一看就知道会赚钱的新买卖是投桃报李的示好还是另有所图？反正拉塞尔不相信弥米尔口中所谓“由阁下投资最合适”的说法，要比会赚钱谁能跟格洛夫纳家族相提并论。
“伯爵阁下不必多想，王都里面那些风言风语想必阁下也都听闻了吧？”看得出来对方在怀疑自己的动机弥米尔索性将话题挑明，拉塞尔伯爵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糊涂蛋，面对聪明人还是别撒那种一眼就会被看破的谎言为好，那是在侮辱人家的智商。
“大学士是说针对伊莎贝拉小姐本人的那些流言？”拉塞尔伯爵反问道。
“没错。”弥米尔笑着点点头，“既然伯爵阁下有所关注，想必也看出了王都之内有两拨截然相反的流言正在对冲。”
“早期的那些流言是王室和曙光教廷放出来的，后来放出的那些嘛……我能看出来有邦纳家族的痕迹。”拉塞尔家族与邦纳家族有合作，拉塞尔伯爵也没避讳。
“邦纳家族下场就意味着暗夜教会也下场了，暗夜与曙光在王都的暗战非常激烈，最近裁决廷大肆搜捕造成的那些乱子只要不是个瞎子都看得见。”弥米尔暗戳戳地提示。
“智慧之神教会打算浑水摸鱼。”拉塞尔伯爵当然明白对方在暗示什么，信仰战争嘛，流毒这片大陆上千年的传统竞技项目了。
“暗夜教会主动联系了我们希望组建一个针对曙光的大联盟，目前工匠教会和自然教会都已经加入，说实话我们这些炼金术士也觉得曙光教廷越来越过分了。就算这次不能让曙光教廷伤筋动骨，起码也该打疼他们给个教训，免得爪子伸那么长看到利益就想往手里抓。”提及曙光教廷，弥米尔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恶感。
“哼，的确该给他们点教训了。”回想起自家被病魔折磨十几年的妻子以及她刚好错过的那场神迹拉塞尔伯爵就怒火中烧，伊莎贝拉烧了养护堂这事他是知道的，自称仁爱世人的曙光女神只有在维护作为神明的威严时才舍得降下神迹却漠视凡人遭受的苦难，从那之后拉塞尔伯爵就对曙光女神全无好感了。
“这些生意就是我们的诚意，我知道您和追随您的家族在经济方面比较吃紧，希望它们能够帮忙缓解一二。”虽然不知晓内情，弥米尔还是看得出来拉塞尔伯爵对曙光教廷的敌意绝非作假，这正合他意。
“你想要换取什么？”拉塞尔伯爵既不愚蠢也不自恋，当然不会认为弥米尔送上门来的财路只是想讨好他们这个日薄西山的小派系。
“政治压力。”弥米尔终于图穷匕见，“您不觉得最近几个月王领贵族跟我们那位陛下的君臣感情升温太快了吗？以至于朝堂之上在怎么看待伊莎贝拉小姐这个问题上都没了第二种声音，偏听偏信可不是为王之道啊。”
“成交！”本来就打算帮伊莎贝拉一把只是苦于资金有限不足以将麾下推上前线的拉塞尔伯爵简直是瞌睡遇上了枕头，一拍即合的两人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