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修这么一条运河还有如此多的技术难题……”仔细阅读过伊莎贝拉提交的计划书,原本对修建工作过度乐观的工匠和学士们纷纷沉默了。
这本计划书上指出的许多问题他们连想都没想过,比如水土流失这种自然现象在大陆语言体系中压根就没有对应的词汇,人们虽然知道水流可能会导致沿岸地区流失土地并堵塞河道,可基本上没什么人在乎,毕竟大陆在现阶段还称得上一句地广人稀,此处不能种地大不了迁移到更远的地方去就是了。
还有涉及到生态学的洄游鱼道就更是技术人员们的思想盲区,在他们看来鱼就是只要有水便能源源不断冒出来的存在。至于对鱼类洄游产卵的观察和研究,恐怕人类的了解还没有在河滩上等着吃大马哈鱼的狗熊详细,即使有少数专业渔民精于此道,想来那些自视甚高的工匠和炼金术士也不会跑去不耻下问。
而相比于被一个个技术难题给问住了的技术人员,管理人员们则是看到上面总结出来的钱粮需求就感觉一阵头秃。钱的方面多少还比较容易筹集,因为南海航线如今已经重新开辟,约维克可以通过布置在南方的舰队和与南方商会合作获取丰厚的报酬,可粮食这方面的问题就根本无从解决了,在王领与帝国的双重封锁下,约维克领即便是有钱也基本上无法从正常渠道获取到足质足量的粮食进口。
休伊转动脑筋盘算了一下,目前约维克能够获取粮食的渠道除了自身生产之外真的没几条。
其一是通过罗伯特将军从康科德高原走私粮食,顾忌到十三军团前任军团长的下场罗伯特显然不敢做的太过火,所以从帝国进口的走私路线只能算是个聊胜于无的填头,让它扛起大旗是指望不上的。
其二则是从王领走私粮食,这事儿从伊莎贝拉开始在约维克掌权以来她就一直在干,可是随着她与王室和贵族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通向王领方面的走私路线也变得越来越难以维持。贵族们对伊莎贝拉是如此之厌恶和警惕,以至于哪怕现在国王正以收税为名敲诈他们的地盘,也没有几个王领贵族愿意通过与约维克交易来解决眼前的危机。
至于从南方进口粮食就更是不现实,放下那令官员们肝儿颤的运输费用不提,单单是这么大一笔粮食怎么在王领诸君的阻挠下进入约维克领地就无法搞定,以至于格洛夫纳那边即使有心帮忙也是无力解决。
思来想去,唯一的突破口就只剩下打穿奥特兰提山脉建立与阳光海岸的商贸路线了。作为阿萨人的老家阳光海岸是一片水草丰茂的沃土,这地方的文明长期以来都始终维持着部落状态除了海上民族的骚扰之外,丢下种子不用去管就能丰收的土地也是让部落民们缺乏改变动力的主要原因。
如果能够在奥特兰提山脉里建立一条稳定的运输线路,那么来自于阳光海岸的粮食就能源源不断地输入北方联盟,不仅只有急需摆脱粮食这个桎梏的约维克领能捞到好处,同样缺粮的康瓦尔和诺斯博拉也能从中受益。
“大小姐,技术问题可以让各位神眷慢慢研究,我认为眼前最重要的问题是解决粮食缺口,为此我们必须向奥特兰提山脉方向投入更大的精力争取早日打通前往阳光海岸的商路。”总结了眼前的困境之后,休伊开口建议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休伊能在短短几十分钟里考虑出来的事情,为了这本计划书埋头半个月的伊莎贝拉自然也能想到。
“所以大小姐来到约维克堡坐了半个月,这就又要出去了?”休伊忽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纵观古今绝大多数贵族的人生都被消耗在自己的领地里,可眼前这位大小姐自从真正执掌权力以来似乎就没怎么在自家老窝安稳待过,不是跑出去搞风搞雨就是带着部队东征西讨,最离谱的是她的领民似乎也习惯了这种治理方式。
休伊留在约维克领帮伊莎贝拉打理领地时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些约维克领的执政官员,他们对于大小姐常年不在似乎早就习以为常,用某位官员的话说就是“大小姐出去帮我们摆平麻烦,我们在这里帮大小姐看好约维克,这不挺好的吗?”
反正休伊是挺佩服伊莎贝拉敢就这么放手把领内事务丢给官员们去负责的,除了伊莎贝拉这朵奇葩之外他认识的贵族哪个不是恨不能一直待在自己的领地里将权力牢牢抓住,一分半点都不敢分摊给手下人的。
“是啊,大概我天生劳碌命吧。”伊莎贝拉摊手苦笑,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几年还真是忙碌得很,连浮生偷得半日闲的机会都很少。
不过即使没有那么多事需要她离开领地去处理,伊莎贝拉也会故意将领内军政交给官员们去负责,她这是故意在培养大家独立自主的意识,而不是离开她之后就变成了没头苍蝇。
伊莎贝拉期望的是一个人人如龙的平等社会,不是离开了领导者之后就土崩瓦解的个人崇拜。
“大小姐,既然您要前往奥特兰提山脉,是否能顺路陪我们对运河路线进行一番考察?我们想多听听您的意见。”见伊莎贝拉似乎并不打算在约维克堡长留的样子,因为这本计划书已经对伊莎贝拉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技术人员们不失时机地建议道。
“好啊,反正顺路,我也想看看那片地方到底什么模样。”伊莎贝拉自然是欣然应允,她在具体技术细节上很难有所建树,但她高屋建瓴的眼光应该可以给技术人员带来很多启发。
要知道少校的祖国可是在古代就修建出过长度接近两千公里的超级运河,到了现代更是建立起装机容量超过一千亿千瓦时的巨型水电站,少校虽然不是专业的工程人员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好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是?
于是在会议敲定下一步的动作之后,执行效率很快的公爵领政府就开始了行动——伊莎贝拉从修整完毕的市民卫队中挑选了一支千人规模的精锐山地部队作为给还在奥特兰提山脉里看食人部落呲牙的蒙德的援军,参加运河修建计划的技术人员则准备好了各种测量器具以及部分定装火药作为考察的物资支持。
至于留守的人选,这次休伊和史蒂夫都会留在约维克堡主持大局,休伊自然是继续履行他执政代言人的工作,史蒂夫则会配合伊莎贝拉的大动作对约维克领内部的蛀虫与奸细进行一次彻底清扫,以确保在运河计划开始执行时不会有谁跳出来搞破坏。
在伊莎贝拉重返约维克堡大半个月之后,忠诚的约维克堡再次送别了它的领主。
真正来到预定修建运河的丘陵地带之后,伊莎贝拉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地方的险恶,怪不得长期以来都没什么人打这片地方的主意。
和预想中森林密布的环境不同,这片丘陵中好大一部分都是要么白花花要么灰突突的石头山,这说明自然形成的水土流失恐怕早在人类踏足这片地区之前就已经延绵了成千上万年。
因为山上缺乏土壤植被存不住水,夏秋雨季的大量雨水沿山而下切割出险峻的溪流沟壑然后汇入底部的山谷中形成一个个星罗棋布的小型湖泊,偶有离群索居的约维克山民会在春季安家于此耕种渔猎,然后在天寒地冻之前带着收获离开此地返回家园过冬,现在考察队建立的营地就是依托这些山民的小型聚居地扩大而来。
“这地方拿来度假真不错,用来修工程可太糟心了。”即便是施耐德这种毫无专业素养的人,都看得出来在这种千沟万壑的地方修出一条运河来得献祭多少工程主管的头发。
“是啊,可是我们不得不做,否则即便是打通了奥特兰提山脉的商路,受益最大的也不是约维克而是康瓦尔,到时候局面会很麻烦。”伊莎贝拉坐在树下眺望着湖对面的远山,轻声叹道。
“大小姐觉得康瓦尔有异心?”施耐德的耳朵立即竖了起来。
“异心谈不上,人家又不是我的下属只是盟友罢了。”伊莎贝拉摇摇头,“但一支势力强大了之后,滋生野心是很正常的情况,康瓦尔长期以来很少对外扩张并不是因为他们热爱和平,只是这支民族人口太少即便赢得了对外战争,等待他们的也将是被征服者将他们同化而不是他们同化被征服者。”
“我明白了,大小姐害怕打通商路之后康瓦尔的人口会随着粮食涌入而暴增,到时候他们就不是那个固守自闭的康瓦尔了。”施耐德面露恍然。
“是啊,康瓦尔那地方到底不是宜居之地,哪怕约维克都比康瓦尔更适合居住,如果康瓦尔的人口让土地无法承受,他们对外扩张是必然的结果。”伊莎贝拉的回答中带着点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