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看着手中如同雪片般飞来的战报,伊莎贝拉发现这场原本她以为很简单的圣战正在变得越来越麻烦。
随着圣战军和食人族的战场在整片雨林中全面铺开,食人族通过食用外来者尸体获得冶炼技术的猜想被彻底证实,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为何在几个月前还都是靠石器和骨器作战的食人族在短短几个月后就开始大批量地装备铁器。
尽管目前那些食人族使用的铁器还十分粗糙,他们使用的甲兵内部因为技术不过关充斥着大量空泡,而且因为含碳量不对还非常易碎,以至于都没法打造出成型的刀剑只能用野蛮的大铁棍子来跟圣战军作战。
可这对于天然力量就比正常人类大的食人族来说并算不上什么明显缺点,武器易碎就加大重量,铠甲易碎就增添厚度,总之靠大力出奇迹硬生生堆出了质变的效果。现在圣战军想要弄死一个食人族战士已经远不如之前那么方便,因为要用刀剑刺穿厚达两三厘米的劣质铁铠也是一件相当费力气的事情,以至于那些习惯了刀剑厮杀的士兵们都不得不开始批量改用钉头槌和鹤嘴锄之类的破甲武器,一部分弓箭手也紧急更换了重弩与火枪。
更可怕的是这些食人族身上的兵甲质量还在肉眼可见地改善,以至于每个多次参与作战的圣战军战士都在暗地里怀疑今天是不是又有哪个倒霉蛋被食人族给吃了才让他们得到了改造兵器的新知识。
原本圣战军高层决定将真相告知士兵是为了让大家主意保护战友的尸体并消减他们对战地火葬的抵制情绪,然而让高层始料未及的是告知真相还给圣战军的中下层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副作用,那就是各部队之间的配合开始迅速减少。
圣战军战士们的脑回路说简单也简单,说清奇也确实挺清奇的,归根结底这突如其来的内部猜忌源于某个思维活络的千夫长脑洞大开的猜想——既然那些食人族能通过食用死者的尸体获得技术知识,谁能保证他们无法通过食用死去战士的尸体获得圣战军这边的军事情报呢?
如果只是士兵被俘虏导致的正常情报泄露军官们还可以接受,可吃尸体获得死者脑中知识这种情况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大家原本就对血神这么个藏于深山之中的邪神一无所知,再加上食人族在圣战军面前表现出来的那股子邪性劲儿,自然而然地大家都开始因为对未知的恐惧胡思乱想起来。
比如某一支军队被食人族打了伏击这很正常,毕竟圣战军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客场作战。可当士兵尸体被食用可能泄露军情这种传闻在圣战军中散播开来之后,那支被伏击的军队就会不由自主地揣测是不是在其他战场上有哪个知道他们部队动向的人被吃了才让他们的行踪暴露,于是圣战军各部队之间的互相甩锅和猜忌乃至于怨恨就不可避免。
如此风气一开的最直接结果就是各部队主官对自家部队的行军路线开始愈发保密,以至于拒绝向友军透露情报甚至拒绝和其他友军打配合,结果好好的几万圣战军在短短半个月内就变成了一盘散沙各自为战的几十个千人队。
伊莎贝拉、凯宁、雷奥妮、康瓦尔公爵等圣战军高层指挥官当然注意到了这种不良风向,也尝试过逐个找那些千夫长谈心给他们解除疑虑,然而他们的努力结果往往都不怎么好。
即便表面上那些千夫长都答应得很痛快,可实际执行军事行动时各部队之间的互相猜忌依然没有改善,甚至还出现了某个千夫长刻意向友军提供假行军路线导致友军损失惨重的恶性事件。
“不能这么下去了,再这么打我们迟早要被各个击破。”意识到继续下去战况会越来越完蛋,伊莎贝拉不得不召集起了所有高层指挥官再次讨论眼前要面对的大问题。
“我也知道这么下去不行,可伊莎贝拉小姐有什么好办法吗?”康瓦尔公爵看起来有些烦躁,毕竟这场让他不得不尽起康瓦尔大军的圣战是因为伊莎贝拉和凯宁被挑起来的,再加上目前战局明显不利,他难免会迁怒到两人身上。
其实康瓦尔公爵也知道自己这份迁怒全无道理甚至还有点忘恩负义,因为食人族开始向奥特兰提山脉外部迁移的迹象早在第一批探险队进入山脉之初就已经初露端倪。如果任由食人族发展下去迟早他们会首先与跟奥特兰提山脉接壤的康瓦尔公爵领接触,到时候康瓦尔公爵领势必会先承受一波大规模的突然袭击,而且那时候的战场就不是在奥特兰提山脉而是康瓦尔境内了。
换句话说正是奥特兰提开发计划让康瓦尔得以提前发现食人族的威胁,也是这个开发计划令康瓦尔在战争之初不必独立作战而是得到了圣战军其他参与者的有力支援,认真讲起来康瓦尔公爵还得谢谢伊莎贝拉帮助他提早发现了身边还有这么一个能要人命的大毒瘤。
但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康瓦尔公爵难免也有被自己的情绪所左右的时候,即便连他的理性都在告诉他这股愤怒纯属无理取闹。
“我就是暂时想不出来好办法才召集起大家。”伊莎贝拉很坦然地承认她目前还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因为无论伊莎贝拉本尊还是战争经验丰富的少校就没遇到过这么不讲道理的敌人!
不管吃尸体就能获得敌军情报这种事是真是假,反正在圣战军战士的眼中它已经被作为常识集体默认了,所以圣战军高层也只能捏着鼻子当成它存在去应对,这种不科学的场面你让少校到哪儿去体验?
而且少校也从来没率领过内部之间如此撕裂的团队,正相反联合国际的部队互相之间配合默契那是出了名的,因为每个联合国际的战士都是志愿拿起武器为了解放全人类而奋斗,相反他们的敌人协约同盟内部倒是有不少裂痕,可惜少校没那个福分去体验。
协约同盟在战争之初采取的是募兵制,上战场给协约同盟打仗的都是一群收钱杀人的亡命徒,很多甚至干脆是从监狱里放出来的杀人犯。等到后来战争扩大化协约同盟就开始强制征兵,有谁不愿意上战场一律被视为逃兵丢进惩戒营执行敢死队任务,这样一支部队可想而知其忠诚度存在很大问题,互相之间的配合相比联合国际也差很多,少校在战争中没少拿敌军的这个缺陷做文章。
当然了,协约同盟军里不是没有相信“自己是为了捍卫自由而战”这种被洗脑洗傻了的蠢货,可绝大多数无论主动还是被动给协约同盟当底层士兵的人都是社会底层的穷光蛋,在一个金钱至上的资本主义社会里穷鬼能享受多少自由?指望他们去相信上层那些喝红酒吃鹅肝的有钱大老爷编织出来的谎言属实低估了人民群众的智商。
自己都是吃了联合国际高道德劣势的亏,伊莎贝拉心中暗叹。
见众人之中被公认头脑最活络也最会打仗的伊莎贝拉都表示莫可奈何,其他人的士气就更是低落,尤其雷奥妮这种上了战场只能以北风大祭司身份客串气象武器开关的战场小白更是一筹莫展。
“唉,咱们的战士怕敌人怕成那个样子,要是咱们也知道敌人怕什么就好了。”军事上的事情雷奥妮几乎是一窍不通,她只能用最朴素的个人思维来思考。
“……你刚才说什么?”雷奥妮这句无心之言声音很小,只有她旁边的凯宁听到了,可就在这句话敲击凯宁耳膜的刹那,他感觉仿佛有一道闪电在自己脑中划过带来了模糊的灵感。
“我说要是知道敌人怕什么就好了,咱们也可以让他们怕起来嘛。”雷奥妮无辜地忽闪着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现在的问题是咱们怕得要死人家还有恃无恐,如果大家都害怕那不就又拉到同一条起跑线上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汇聚在雷奥妮脸上,看得不明所以的雷奥妮一阵发毛。
“你、你们看我干吗?我说错了什么吗?”雷奥妮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她也知道自己在军事上就是个帮不上忙的废物,并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说废话了。
“不,你说得好,正好说到点子上!”伊莎贝拉激动地一巴掌拍在桌上,“我总算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是我们对敌情不够了解,无知滋生恐惧,恐惧导致了猜忌,如果我们完全理解血神赐福的运作原理和规则,战士们根本不必如此恐慌,如果我们知道食人族在宗教上的禁忌,我们完全可以对症下药!”
“额,那我们应该……”莫名其妙被夸了的雷奥妮尴尬地挠挠头,哪怕她知道自己刚才说得好,她都不知道具体好在哪儿!
“抓舌头,还有破解食人族的语言,我们要对他们文化和信仰有深刻的了解才能打破士兵们心中的恐惧,在此之前不能继续进行大规模军事行动了,前线必须全面收缩,否则还没等我们搞清楚怎么赢士气就已经崩溃了。”伊莎贝拉找不到应对方法只是因为缺少思路,现在有了思路自然是灵感如泉涌,各种主意经过之前的压抑止不住地往外冒。
“我觉得可行,但收缩防线意味着敌人也会有时间继续发展,这和之前我们商定的速胜计划相悖,真要这么做吗?”康瓦尔公爵承认伊莎贝拉的想法很好,同时他又担心食人族的快速发展可能会因为前线压力骤减而失控,毕竟如果圣战军在奥特兰提败退,接下来倒霉的就是康瓦尔了。
“父亲,这是必须的退让。”这时候凯宁站出来挺了伊莎贝拉,“大家都看得出来想要速胜已经不现实了,继续抱着情报不充足时制定的过时计划只会让局面越来越糟最后深陷困境,及时将之舍弃转换新打法才是正确的出路。”
“对对对,我记得上学时候伊莎贝拉也跟我讲过这个道理来着,叫什么沉没成本来着?总之就是在越错误的地方投资越多造成的危害就越大,最后会为了挽回损失深陷其中导致更大的损失。”好不容易有个自己能插嘴的地方,雷奥妮连忙开口帮腔。
“既然大家都如此认为……”眼看着三大公爵领里的两个都已经表态,就连自己的儿子也跟自己意见相左,康瓦尔公爵只好无奈地接受了高层中的主流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