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弗利茨大人，打扰您了。”弗利茨放下手中的实验道具回过头，看见克丘亚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壮汉正战战兢兢地等待在门口。
“没关系，我的实验刚好告一段落，你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比其他实验被打扰大概率会歇斯底里发泄一通的“正统学士”，弗利茨虽然醉心科学却是个情商颇高的妙人，正因为他花费了太多时间在人情世故和经营自己的生活上，这位脑筋并不赖的炼金术士才会至今都仅仅停留在学士阶层，还因此遭到好些正统学士的鄙夷和惋惜。
“说重要其实也算是个重要的事情，可……”克丘亚的表情看起来为难极了，不然以他的性格轻易不会来打扰弗利茨的。
“没关系，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要热可可吗？加了桄榔糖味道很不错的。”弗利茨马上注意到了克丘亚的态度，便热心地推荐起了这种他最近喜欢拿来做工作代餐的高热量饮料。
“……多谢。”自从投靠了圣战军克丘亚对这些精致的外来文化产物可谓推崇至极，他的状况换在少校的世界有个专有名词叫做皈依者狂热。
“哈~~你们奥特兰提山脉真是个好地方，别的不说光是物产就比我老家诺斯博拉丰盛多了，在我们那儿要说起饮料来除了不加糖的酸奶就只有又苦又涩的大麦茶，我都快喝吐了。”舒心地抿了一口香甜浓郁的热可可，弗利茨满足地叹息道。
“大麦茶？”克丘亚听得满头问号，酸奶他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帝陀拉文化中有用羊驼奶制造酸奶和奶酪的传统，大麦却不是奥特兰提山脉的本土作物。
“大麦是一种生长在寒冷高原上的作物，你知道圣战军士兵经常吃的黑面包吧？那玩意儿就是用大麦混合黑麦烤制的，趁热吃还好，等放凉之后口感粗糙难以下咽不说，蹲大号的时候更是……啧啧。”回想起自己过去在诺斯博拉过的苦日子，弗利茨有种恍如隔世的荒谬感。
“额，听上去不是什么好东西。”对于生在物产丰富的奥特兰提山脉中连啥叫寒冷都很少体验的克丘亚来说，确实很难理解。
“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它却是几十万诺斯博拉人赖以生存的主要粮食，贵为诺斯博拉公爵日常家里也是吃大麦面包的。我们这些人之所以跋山涉水来到奥特兰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我们的土地上种不出足够所有人吃饱的粮，这才打算翻越山脉重新跟物产丰富的阳关海岸建立联系，没想到进山之后才发现你们的家园竟然如此富裕。”现在克丘亚已经是彻头彻尾的自己人了，弗利茨讲起话来也就没了那么多顾忌。
“如此说来，我们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克丘亚闻言只能露出个苦涩的微笑，自己的家园比人家富庶得多，他们却在圣战军的打击下溃不成军，这说明他们的神和人不行。
“哎，不怪你们。”弗利茨摆了摆手，“血神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在这种邪神的统御之下你们能发展起来那才叫怪了，好在现在你们已经归化于智慧之神的麾下，跟你说崇信智慧之神的约维克领可是整个王国最发达的地方，以后你们一定也会发展起来的。”
“弗利茨大人，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之后我想带一批人去约维克游学进修，不知道教会能不能允许？”克丘亚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约维克的繁荣，眼中立即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当然可以了。”弗利茨鼓励地拍了拍克丘亚肩膀，“我们智慧教会欢迎一切有求知欲的信徒，你比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战士比起来有前途多了。”
“哈，多谢夸奖。”被夸奖了的克丘亚老脸一红，“哦，对了，光顾着跟您闲谈，忘了还有急事要向您请示。”
“请示谈不上，你才是帝陀拉的现任大酋长。”弗利茨连忙摆手，“就当是商量吧，有什么事尽管说。”
“事情是这样的……”克丘亚叹了口气，开始一五一十讲述起库斯科城中的一桩争议事件。
话说在库斯科建城之后大规模的移风易俗运动也在如火如荼地执行，不过帝陀拉人上千年的传统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更改的？比如按照帝陀拉的风俗，奴隶的尸体属于主人的财产，主人可以自行食用或者赐给其他看得顺眼的奴隶让他们继承死者身上的技艺，这是一项在帝陀拉人中延绵了千年的传统。
现在奴隶们翻身得解放，作为奴隶主的战士阶层也不复存在，重新建立起血缘家庭的解放奴隶们就主张自己应当有死去家属的尸体继承权，因为在他们的观念看来家属生前掌握的技艺也属于财产的一部分，有了故去亲属掌握的技艺他们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些。
但问题就在于，智慧教会对新生的帝陀拉部族下了严令禁止再食用人类尸体，这相当于强制让人们放弃了一笔珍贵的遗产，自然招致广大帝陀拉人民的不满。
“我们又不是猎杀活人来吃，血亲的尸体本来就是属于我们合法继承的遗产，为什么要我们放弃？”面对亲属这有理有据的质问就是克丘亚这个新任大酋长都无言以对，事实上他也觉得让亲属放弃故去亲人掌握的技艺有些太霸道了。
“原来如此。”听完克丘亚的叙述弗利茨皱起了眉头，直到现在他才有了普通人类与帝陀拉人不是一个物种的实感。
几乎所有大陆文明的普通人类都知道同类相食很容易导致原因不明的疯癫和痴呆，这些病症普遍被大陆民族理解为神罚，所以除非迫不得已或心理变态大陆文明中绝对不会出现食人现象。可按照克丘亚的说法食人传统在他们的部族中已经流传千年，这般频繁的同类相食如果真存在与普通人类类似的危害那早就被发现了，可见普通人类与帝陀拉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们可以无害地食用同类尸体，甚至能通过同类相食获得死者掌握的知识技艺。
从一个炼金术士的视角出发，弗利茨心里对帝陀拉的食人文化并不怎么厌弃，毕竟他们炼金术士以前什么离谱的实验没做过，思维格局比那些被宗教洗脑洗傻了的愚民开阔多了。比如对付前任帝陀拉大酋长的白磷，最早可是拉法叶那一脉炼金术士从成吨成吨的尿液中熬煮出来的，正常人谁干得出来这种事？
但是神谕中禁止帝陀拉人食用同类的道理也很充分——现在的帝陀拉人不是以前那个偏居深山里的蛮族了，迟早他们要跟大陆上的其他民族进行接触与融合，并不是每个外来者都会像炼金术士们这般通情达理，如果因此爆发民族冲突势单力薄的帝陀拉人势必遭到其他民族的孤立乃至迫害。
“大人，真的没法解除禁令吗？”看到弗利茨不加掩饰的为难，克丘亚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失望。
“这事太大了，我需要请示神谕。”在脑中仔细地分析过利弊之后弗利茨发现此事他做不了主，只能直接禀告智慧之神让那位至高存在进行裁决。
“那就拜托大人了。”克丘亚其实也是这个意思，无奈他这个半文盲得不到智慧之神的眷顾也就没有直接渠道禀告神明，只能通过弗利茨这位神眷传达请愿。
“你稍等，我去准备神谕的仪式道具。”弗利茨点点头，从柜子里翻出智慧教派代表性的智库索引神像在面前摆好，同时动用神力心中默念祷词。
这是伊莎贝拉指定的标准祈祷仪式，相比起其他教派来步骤简约得多，因此深受广大没什么闲工夫的炼金术士们好评。
至于另一边的伊莎贝拉还在挠头新的教义教法就感应到了弗利茨的祈祷，猜到大概是帝陀拉部族那边出现了什么问题，连忙连接上老狼的神国将弗利茨的意识给拉到全知智库中。
“何事？”出现在弗利茨面前的还是智库索引那本书的高冷形象。
“伟大的神使，凡间的帝陀拉部族有请愿向我主传达。”弗利茨连忙低头行礼，然后转述了克丘亚正在面对的困境。
结果话说完了那位“神使阁下”也没吭声，弗利茨猜想神使应当是在跟智慧之神交流于是便耐心等待，却不知道他想象中全知全能的智慧之神冕下跟他一样迷茫困惑。
这就是不亲身降临的好处了，至少她保住了智慧之神的逼格，看来老狼当初的建议还是有点作用的。
不过冷场也不能冷场太长时间，否则难保弗利茨心中不会产生疑惑，伊莎贝拉赶紧开动脑筋思考是否同意帝陀拉人继续维持食人传统的利弊得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