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下面恭敬等待的弗利茨,伊莎贝拉心中很纠结,眼前的选择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也是能排上前几位的难题。
克丘亚提出的这个难题的难处在于它没有所谓的正确答案,无论选择哪一种都必然有利有弊,而这也正是世间的常态。少校在战场上无数次抉择的经历告诉伊莎贝拉,很多时候关键并不是去寻找唯一的答案,而是在多个答案之中权衡利弊找到最合适的那个。
比如眼前的难题,考验的就是伊莎贝拉要选择短期利益还是长期利益,要照顾整体利益还是局部利益。
如果同意帝陀拉部族继续保留食人文化,毫无疑问会让帝陀拉人在成为一个相对于普通人类十分有竞争力的特殊种族,因为知识的传承在任何文明中都是个老大难问题,所有教育手段的效率都不可能达到百分之百,在教育过程中教师和学生的各种意外因素都会导致传承的缺失和歪曲,可帝陀拉人看似野蛮的手段却能在传承文明的教育领域达到百分之百的效率。
不过这种过于血腥以至于其他民族根本无法接受的手段必然会遭受到大陆诸民族和诸信仰的集体排斥,这就在很大程度上断绝了帝陀拉人与普通人类的文化技术交流。更要命的是帝陀拉人和普通人类之间存在生殖隔离,这一点在智慧学士们经过调研之后已经被确证,以前不是没有被帝陀拉绑架的普通人类女性存在,这些被绑架为奴隶的女性从未成功诞生子嗣。
若是坚决禁止帝陀拉的食人文化,普通人类对帝陀拉人的排斥就会因此改善吗?在另一个世界了解过殖民历史的伊莎贝拉可不认为自觉高人一等将帝陀拉人全都视为不开化蛮族的大陆文明能轻易就放下成见,即使对帝陀拉的文化进行不计代价大刀阔斧的改革,让无法与普通人类通婚生育的帝陀拉人融入大陆文明圈也是一桩可能要为之努力数百年的长期任务。
君不见即使是与普通人类在生理条件上其实并无二致的荒原人和诺斯博拉人照样遭到大陆主流文明的歧视与排斥?文明之间的冲突哪里是说弥合就弥合得了的?
更别提还远远谈不上安定的帝陀拉内部在得知自己延绵千年且与每个人的切身利益都息息相关的传统被坚决取缔之后会作何感想了,如果处理不好这就是再次诱发帝陀拉暴动的导火索。
说穿了核心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到底要不要让帝陀拉人走上这条艰难至极的文明融合之路。
“我主有谕,食人乃邪神壮大自身之阴谋必须禁绝,如若不禁血神恐有复活之忧。”在仔细权衡之后伊莎贝拉还是决定带领帝陀拉人走上这条充满了苦难与委屈的道路,但是这口锅绝对不能被直接扣在智慧之神头上。
“竟、竟有此事?!”并不知道这所谓的神谕实际上是伊莎贝拉在甩锅的弗利茨大惊失色,他可没想过帝陀拉内部的食人文化竟然是血神壮大自我和谋划复活的后手!
其实伊莎贝拉这话倒也不算全都是忽悠,掌握鲜血与吞噬两大神权领域的血神一手打造出食人文化必然是为了加强信仰,说是壮大自身毫无问题。至于神明血神复活之类耸人听闻的说法,难道谁还敢跑来老狼的神域里跟伊莎贝拉当面对质不成?且不说圣战诸神肯定会理解伊莎贝拉下达这封神谕的意义,就是各怀鬼胎的海神和曙光也不会在这件事上给伊莎贝拉添堵,因为大家的情况全都是大哥别笑二哥,谁家的教典和神谕里面还没有点虚构成分?自己裤子不干净就别笑旁人没带厕纸,免得最后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你在质疑我主?”感受到弗利茨话语中那浓浓的震惊,伊莎贝拉化身的智库索引在平静中透露出一丝不悦。
“信徒不敢!”弗利茨一听这话当时冷汗就下来了,连忙跪地叩头将金属地板敲得咣咣响。
“传谕凡人,邪神之力并非正道不可倚仗否则只会贻害自身,放弃邪神之道方可走上我主正道。”当然伊莎贝拉也不打算把帝陀拉人都给逼反了,打了人家一棍子自然要给几个甜枣当补偿,智慧神力就是最好的补偿方式。
“是,信徒定然将我主神谕传达凡间!”冷汗涔涔的弗利茨知道自己说错话惹怒了神使哪里还敢多留,战战兢兢坐下保证之后就断开神力返回了现实。
“大人,我主如何吩咐?”现实中正在焦急等待的克丘亚看到弗利茨睁开了眼睛,连忙开口问道。
“食人之事必须禁绝,因为此事牵扯到血神……”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慑中恢复过来的弗利茨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一字不漏地将自己在神域中的经历说了。
听说他们的食人传统居然跟血神那个邪神有关还会强壮乃至复活对方克丘亚也给吓住了,血神是个什么脾性在祂手底下打工上千年的帝陀拉人再清楚不过。那是高兴时候杀人庆祝无聊时候杀人解闷,若是血神真的生气起来,各大部族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血流成河!
如果血神真的从原初血海中重新爬出来结果看到他们这帮欺师灭祖的玩意儿会降下什么样的惩罚,光是想想都让克丘亚不寒而栗!
“我明白了,此事重大,我回去会和所有人解释清楚!”意识到事关重大克丘亚不敢怠慢,虽然知道只吃几具尸体肯定不至于让血神揭棺而起,可恨不能在血神棺材板上多加几颗钉子的克丘亚哪里还会允许这种事情继续发生?在从弗利茨那儿得到真神谕令之后他草草告别就马不停蹄地回去给大众将事情说清楚了。
不得不说伊莎贝拉虽然还不是正牌神明,至少在揣摩信徒心理这方面做得绝对过关。哪怕是部族之中最心不甘情不愿的人也知道他们对于血神而言已经是罪大恶极的叛教者,血神惩治叛徒的手段早就通过上千年的恐怖统治根治在每个帝陀拉人的基因之中。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最不希望血神从原初血海里爬出来,那毫无疑问就是现在的帝陀拉人。
尤其是那些刚刚重获自由的原奴隶们,在得知食人仪式竟然会导致血神复活后顿时就安静下来不吵不闹了,食用过世血亲的尸体能够让自己获得技能传承没错,可若是连最基本的自由和生命都丢失,他们还要那些技能有个屁用?!
于是沸沸扬扬的一场争议,仅仅在一封神谕一场宣讲之后就迅速在库斯科销声匿迹,从此之后再也没人提出甚至私下提起此事,他们都清楚这么做是在与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帝陀拉人为敌。
不过人在纽海威操纵了这一场舆论风波的伊莎贝拉却知道这次恐吓仅仅只能造成暂时的效果,一方面它吓不住某些脑洞大开胆大妄为的家伙,另一方面这种效果最多能持续到他们这一代人中的大部分死绝或者丧失对部族的影响力。
人,终归是一种健忘的生物,短暂的寿命决定了人类从历史中吸取到的最大教训就是他们从来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伊莎贝拉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让智慧信仰取代血神信仰成为帝陀拉部族的主流价值观,如此一来即便以后有那么些个大逆不道的家伙作死其他人也会将其作为异端扑灭,在一个以宗教信仰为主流的世界里少数异端是个啥下场可以参考少校那个世界的中世纪时期,吊路灯都算是最仁慈的惩罚。
而想要稳固住智慧信仰的主流优势光靠恐吓是不行的,必须得给帝陀拉人足够的甜头让他们食髓知味,才能死心塌地给伊莎贝拉当个有信仰的打工仔。
“啪!”静坐沉思的伊莎贝拉突然伸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自从正式成为半神之后,她发现自己的思考方式越来越像那些漠视凡间的神明和万恶的大资本家了。
“你、你怎么了?”就坐在伊莎贝拉对桌处理公务的蒙德错愕又茫然地抬起头,不知道自家未婚妻这是抽哪门子风。
“没事,我就是刚才脑中突然冒出个特别操蛋的念头,所以给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涨涨教训。”不好明说的伊莎贝拉含糊其辞道。
“要不然你休息休息?这点政务靠我一个人也解决得了。”蒙德只觉得伊莎贝拉是被过重的负担给压得魔怔了,突然抽自己嘴巴子还抽得那么狠,这咋看都不想精神状态正常的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儿啊!
“……也好,我去小睡一觉。”想了想伊莎贝拉答应了,且不说自己的状态的确不是很好容易出错,让帝陀拉人诞生第一位神眷也是刻不容缓的任务了,总不能老是在蒙德面前装成打瞌睡的样子,这只会让蒙德愈发担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