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一章 黄粱一梦

作者:昨日潘多拉 更新时间:2023/8/30 23:05:30 字数:3156

与塔万廷王并肩站在高台之上俯瞰着下方几十上百万的欢呼人群,还很年轻的克丘亚难免心中澎湃,如果用一句话总结他现在的想法,那大概是“大丈夫当如是也”。

不过克丘亚并未被权势所迷惑,对神明的敬畏让他的心中始终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他知道自己是被送来这里接受试炼的,无论此地是真实还是幻境这个大前提都不能遗忘,如果自己面对权势的时候飘了,智慧之神能赐予他的东西自然也能随时收回去。

想到即使自己成功通过了选王大典也没有被召回,克丘亚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些猜想。

“克丘亚,对你未来的臣民说点什么吧。”强撑病体为克丘亚举行过规则繁琐的立储仪式,松了口气的塔万廷王轻声道。

“我想各位臣民保证,只要不发生巨大的变故,在我登基后十年内不会改动任何陛下下达的政令!”克丘亚点头走上前去,运气朗声向众人宣布昨晚他和老乞丐商量出来的计划。

此言一出下方民众更是欢声雷动,唯有所在平台一脚的小王叔面如死灰,人们对塔万廷王的统治十分满意,对新王最大的期待就是希望他不要敢登基便胡搞瞎搞,克丘亚这句话算是给了整个国家一颗定心丸吃。

塔万廷王听了也是欣慰地直点头,身为贤王的他当然知道民众的想法,而且克丘亚这句话就是对他一生治理的最大肯定,这个保证比任何赞美吹嘘都更让他老怀大慰。

也许是终于得到满意的继承人让塔万廷王泄掉了胸中最后的一口气,又或者漫长的两场大典磨光了这位重病的贤王的最后一点精力,在立储大典之后塔万廷王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短短几天就陷入到病入膏肓的境地,克丘亚召集了王国上下所有的名医也无力回天。

“不必再治了,让我走得清闲些吧。”塔万廷王本人倒是看得很开,在知晓自己的病情已经药石无医之后索性遣散了那些被临时召集来的医生,只想在最后的日子里放下作为国王的担子清闲度日。

克丘亚虽说与这位国王交集不多,对于如此一位贤王心中也是十分尊敬的,所以他没有故作关心地继续让医生们围着塔万廷王转,而是遵循了这位贤王的命令给他营造了一片轻松闲适的临终环境。

“呵,说起来上次我过得这么轻松的时候,好像还是在七八岁。”生命中最后的时刻塔万廷王反而焕发出了一些生机,原本病得下不来床的他带着克丘亚来到金字塔后的一片王家花园,仿佛在怀念着什么。

“陛下的一生辛苦,必会被安第斯永远铭记。”克丘亚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将死之人,只能如此说道。

“呵,这世上岂有永恒之物?”塔万廷王轻笑着摆摆手,“国家会毁灭,家族会断绝,连神明都可能会被遗忘,我区区一个凡人何谈永恒?你不必用那些虚无的话语安慰我,我还没那么想不开。”

“那么至少,我会努力让安第斯的国祚多延长一段时间。”见塔万廷王说得坦诚,克丘亚也说了句大实话。

“嗯,都交给你了。”塔万廷王伸手拍拍克丘亚的肩膀,力道很轻却如同移交了一副千斤重担,然后那只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唉……”克丘亚对塔万廷王安详的遗容轻叹口气,“来人,陛下回归太阳神的怀抱了。”

塔万廷王驾崩次日,王储尊遗诏登基,是为克丘亚王。

让所有人都惊讶的是,克丘亚王登基之后的第一道诏令便是任命了一个王城里的老乞丐担当自己的国相。

最初这个任命在贵族和民众中都掀起了轩然大波,可很快就有门路清晰的贵族挖出了这个一步登天的老乞丐的底细——此人竟是当年小王叔在和塔万廷王争夺王位时最为信任的谋士,曾经奇计百出给塔万廷王的登基制造了不少麻烦,可惜因为小王叔自己的贪婪与短视最终功亏一篑,不愿意承认失败的小王叔却把失败的罪责全都推在了这位谋士头上。

于是小王叔以办事不力为名将这位谋士孑然一身赶出了自己的王府,还没收了他所有的家产。因为和臭名昭著的小王叔同流合污,即便这位谋士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无人胆敢任用他,甚至在塔万廷王逐渐获得了贤王的声誉之后人们开始愈发愤恨他,最后谋士穷困潦倒走投无路,干脆隐姓埋名在王都里当了个乞丐。

“没想到老哥你的来历是这样。”在外面打听到那些流言之后,始终没有追问老乞丐来历的克丘亚笑道。

“陛下不怕我?”老乞丐神色意外,这些年来他见过太多投向自己的恶意,也是因此才不愿意暴露真实身份,可当身份暴露的那一刻老乞丐发现这位新王对自己没有任何偏见的意思。

“我怕老哥什么?”克丘亚无所谓地笑笑,“坏的是苏帕伊又不是老哥你,苏帕伊我都不怕。”

“若天下人都如陛下这般开明大度,何愁盛世不来?”老乞丐古井无波的脸上溢出微微一丝感动,曾经他抬克丘亚上位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如今克丘亚这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却是让他彻底归心了。

老乞丐本身就是智谋过人的谋士,几十年的乞丐生涯更是让他看遍了人间疾苦,所以由老乞丐编纂的政令都十分接地气维护民众的利益,让克丘亚王在民间的声誉一路高涨,短短两年功夫民间就有了克丘亚王是继塔万廷王之后第二代贤王的声浪。

可克丘亚照顾普罗大众的政令却引起了贵族们的不满,他的政令虽然没有明确针对贵族,可在那些贪婪的大老爷们眼中自己得利少了那便是亏了,再加上一直在暗中如同毒蛇般盯着王位的小王叔四处游说,一个以小王叔为首的反克丘亚联盟正在贵族圈子之中成型。

克丘亚登基后的第三年,贵族联盟终于耐不住性子向他露出了獠牙,他们拿来做文章的是塔万廷王在高台之上考验克丘亚的那个故事。

“就如塔万廷王预言的那样,克丘亚不配为王!让他交出王位!”小王叔和贵族们出钱雇佣了一大批王都中的流氓闲汉包围了王宫大声叫嚣,试图逼迫克丘亚像故事中那样放弃王位。

“国相,此局该如何解?”听着外面越来越难听的叫嚣声,克丘亚问道。

“不动即可。”老乞丐露出个轻蔑的笑容,小王叔这是被逼急了才会用处这般刻舟求剑的愚蠢策略,他都不屑去专门针对。

事态果如老乞丐预料,这帮闲汉没闹腾多久就被王都里那些拥护克丘亚执政的民众们给制裁了,随后王家卫队在大将军奇穆带领下入场维持秩序,经过审讯之后公布了闲汉们是被贵族雇佣来王宫前闹事的事实,一时间天下哗然!

眼看计谋失败,狗急跳墙的小王叔一党索性聚集起府上私兵想要发动宫变,可克丘亚是什么人?血神之力就在他的血管中流淌,执掌王城防卫的大将军更是遵循塔万廷王遗命全力支持克丘亚,小王叔的叛乱还没翻起什么水花就被这两位安第斯王国最能打的勇士迅速镇压,连自己也锒铛入狱。

紧接着就如塔万廷王的那个故事一般,克丘亚严厉惩罚了叛军中以小王叔为首最为罪大恶极的那几人,其他人则按照罪责轻重处以罚没封地或重金赔款的惩戒,一时之间王国的贵族势力遭到重创。

没有了贵族拦路,克丘亚和老乞丐的惠民改革施政愈发顺畅,安第斯王国的国力蒸蒸日上,渐渐地新一代的人们淡忘了塔万廷王,而将克丘亚王传颂为王国历史上最贤明的君主。

面对着铺天盖地的吹捧,克丘亚不是没有飘过,可每当午夜梦回他都会想起这是一场试炼,自己所经历的未必都是真实,所以哪怕心中得意他也照样兢兢业业不敢懈怠。

时间一转眼又过了十年,老乞丐终究是没能避过多年乞讨生涯带来的沉疴暗疾,在克丘亚的临终陪护下安然长逝,克丘亚为这位陪着自己走过最困难日子的贤相举办了规模盛大的葬礼。

然后又过了二十年,克丘亚王的三位王子都已经长大成人,长子继承了克丘亚王的聪慧,次子继承了克丘亚王的勇武,三子虽然在智勇方面都不如两位哥哥,却是礼贤下士而且与两位哥哥相处极好。

在反复考察过三个儿子的性情与能力之后,克丘亚王按照塔万廷王的语言将三子立为王储,果然长子和次子都没有意见,王国的权力交接相当平稳。

时间继续流逝,克丘亚的身体也逐渐衰弱下来,大将军奇穆还有被关在牢狱中软禁的小王叔都先他而去,曾经熟悉的朋友和敌人一个个被时光带走,克丘亚隐隐有预感,自己的日子也快到了。

直到某一天晚上,年老体衰的克丘亚感受到了某种预示,他运起身上最后残留那点血神之力来到金字塔的高台之上,下面是已经拓展了一倍有余的塔万廷城和点缀其间的万家灯火,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老乞丐撺掇下上台答题的日子。

“也不知道我通过了我主的试炼没有?”靠在躺椅上轻笑一声,克丘亚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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