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我们的防线被数量压倒了。”炼金术士出身的炮兵指挥官黎曼声音有些颤抖，作为所有炼金术士中对数字最敏感的人，他下意识地地估算出了正在袭击防线的来敌数量和圣战军防线的杀伤效率，如果伊莎贝拉这个总指挥官没有安排什么撒手锏扭转乾坤的话，这道防线被突破仅仅只是时间问题。
“我知道，我看得见。”伊莎贝拉双手扶在栏杆上，借着远天边的的最后一道斜阳俯瞰着战局。
最外层的预设阵地已经被碾平了，曾经密布地雷和荆棘丛的开阔地上现在只能看到黑压压的尸群，一线主阵地战况堪忧，无论明堡暗堡已经几乎听不到几声枪响，显然是被尸潮压倒性的数量耗尽了弹药，如今正在通过射击孔以刺刀和长矛进行最后的搏斗，潮水般的尸群中那些负隅顽抗的碉堡宛若一个个即将被淹没的孤岛。
时不时有某个碉堡从内部爆炸开来，封闭室内积攒的冲击波将血肉与骨头溅得漫天飞舞，那是抵抗不住选择撤退的守军在离开之前用炸药封死地道口的行动。目前后方还没接到地道被突破的报告，说明这个爆破断后的命令被执行得非常彻底，至少前线士兵在仓皇撤离时还知道自己的一个失误可能会害死多少战友。
主阵地的第二道堡垒线状况比第一线稍好，一部分陷入了近身缠斗，另一部分还凭借着临时从后方运送上来的弹药顽强地坚持着射击，但是随着战场上的光线越来越暗淡以及不可避免的肌肉和精神疲劳，二线堡垒的射杀效率正在显著降低。视野中的尸潮依然无穷无尽，如果第二线堡垒也被突破，接下来就需要在二线堡垒后方整装待发的近战步兵方阵死守核心阵地了。
伊莎贝拉手里有底牌，而且还不止一张，作为一尊预备役神明，伊莎贝拉对神力的强大有着比任何凡人都更加深刻的体会。尽管依然她心里依旧怀揣着人定胜天的思想，另外一个世界神明的遭遇也说明那些源自人类信仰而生的神绝不是人类发起疯来的对手，但显然现在还不到掀桌子的时候，用魔法打败魔法固然有走捷径的嫌疑，却是当前局面下最合理实用的应对方式。
战场之上，实用为王，慈不掌兵，仁不当政，伊莎贝拉知道下方的混战必然会伴随着伤亡，可时机还不到她翻开底牌的时候，这条她精心准备的堡垒防线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好，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打照明弹，战斗继续。”伊莎贝拉冷漠地说。
“……是，大小姐。”黎曼无奈地摇摇头，比了个手势示意放炮放得两眼发直头脑发晕的炮手们更换弹种。
又是一颗颗挂着啸叫声的炮弹腾上高空，然而这一次明亮的火花没有直接散落在战场上而是慢悠悠地漂浮于半空之中，如果盯着那些强光仔细观瞧的话还会发现燃烧的弹体上方悬挂着类似降落伞的结构。那是炼金术士们通过“飞翔的帕特里克”制造的氢气球得到的灵感，再结合白磷弹改装的一种特种照明弹，一颗弹药可以稳定地给半径大约三百米的圆形区域内提供三到五分钟明亮光照。
当然这么做就意味着弹药供给最充足的炮台也暂时失去了提供火力支援的能力，让本就颓势尽显的前线愈发雪上加霜。
弥漫着血腥与硝烟的战场激战依旧，越来越多的一线堡垒被放弃并自爆，失去屏障的二线堡垒很快陷入一线堡垒曾经遭遇过的窘境——弹药不足、敌军迫近、灵肉疲劳，然后一个个重蹈了一线堡垒的命运逐渐被尸群淹没。
“看到边际了……”正当黎曼以为第二道防线也要像第一道防线那般被放弃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伊莎贝拉小声说。
“什么边际？”黎曼下意识地追问道。
“敌军的边际。”伊莎贝拉伸手指向远方的山林，黎曼顺着伊莎贝拉的手指看过去，尸潮的规模依然连山填海，可至少不像之前那样一望无际，借着月光和照明弹的衍射远方地平线上显露出了明显区别于尸潮的色泽，那是大地真正的颜色。
“可是我们也……”这个发现让黎曼稍微提起了一些希望，至少事实证明敌人不是杀不完的多，但相比起敌军的消耗速度，北部防线的状况显然更加糟糕。
“各位祭司们，时候到了，拜托你们了。”伊莎贝拉没有答话，只是侧过头跟同样在炮台上旁观局面的各教派祭司团们说道。
“就等着您的命令呢！”早就已经等得心焦恨不能自己跳下去跟尸群搏杀的自然祭司高声回答，作为一个自然的维护者，眼看着下面那些违反自然规则的怪物横行霸道简直是对他们最大的折磨。
“我拭目以待。”伊莎贝拉露出个疲惫但坚定的笑容，似乎在下达这个命令的那一刻，战局便已经被决定。
“凛冽的北风之主，卑微的信徒向您祈愿，请汇聚那天上的云和雨，让不敬者接受来自您的责罚！”
北风乍起，风起云涌，无数被北风推动的阴云遮蔽了月光掀翻了照明弹，战场上一片昏暗，只有顽强的火把在狂风中飞舞摇曳。
“仁慈的龙王陛下，请您为这世间降下甘霖，滋润净化这片被邪恶污染的土地！”
天边一声沉重的闷雷，分岔的紫白色雷电在云层中蜿蜒虬结成巨龙的形状，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在尸群与人群头顶。
“承载万物的大地之母，您的信徒向您祈祷，愿您颠覆埋葬这世间之恶，您的愤怒将化为高山与深谷，您的宿敌将永堕于深渊之底！”
地面轰隆隆地震颤起来，土地与山石似乎在这一刻拥有了生命般涌动着，彻底沦陷的第一道防线上陡然裂开一道数米宽的巨大地缝，那些消失的土壤则在地缝后面堆积成十几米高的陡峭土坡。
“均衡万物的自然之母，破坏规则的大敌以至，我愿奉献我之信仰、我之生命、我之灵魂，只为唤醒自然的愤怒！”
那隆起的土坡之上，早就深埋其中的树种在暴雨滋润下发出了嫩绿的芽片，那是橡树，被铭刻在自然教派圣徽上最为神圣的植物，它们贪婪地汲取着土地里所有的养分与水源开始飞速生长，就连那些已经被尸群踏碎踩断的荆棘也重新扎根顺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指苍天的树干攀援而上，为粗壮的树干装饰出一道道尖刺护甲。
“绝对公平的贸易之神，我等在此奉上本次交易的财货并向您正式宣告，合同拟定，契约签署，贸易成立！”
一箱箱在雷光中闪耀的金镑凭空消失，让风更狂、雨更大、沟壑更深、树木更高、荆棘更茂。
只是几分钟的功夫，一道横亘在北部防线上的巨墙便隔绝了尸潮的前锋与殿军，就连没有神智知觉的血尸与血兽都被这突兀又宏大的神迹引发了一阵慌乱。
“步兵，随我冲锋！”不知什么时候伊莎贝拉拎起了放在她脚边已经整个傍晚的沉重战锤，她的声音不大却压过所有噪音传遍了整片阵地。
“冲锋！”伊莎贝拉的声音抹平了战士们的震惊与慌乱，他们都知道圣战军的统帅是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既然连对方都愿意带头面对那些怪物，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敌人已经不是无穷无尽了，至少在战士们的视野里不是！
“都给我变成花肥吧！”比尸潮更加恐怖的神力波动在空气中酝酿，无形无质又确实存在的纯粹力量如同一列失控的火车横着碾过炮台正前方的上千血兽直接将它们变成深深嵌入地面的一团细碎骨肉。
“统帅威武！”
“大小姐威武！”
这先声夺人的强大打击比任何语言都更加能振奋人心，这世上少有与伊莎贝拉这样的战士并肩作战更能令人安心的事情，尤其是当这位如同女武神般的少女第一个冲入敌群用长柄双手锤将那些怪物拍得凌空粉碎解体的时候，任何一个有自尊心的男性都不会再选择顿足不前！
浑身翻腾着血神之力的帝陀拉战士、经验丰富装备精良的约维克老兵、铠甲厚重架势敦实的康瓦尔重步兵、体态轻盈动作矫健的诺斯博拉步弓手，曾经互相厮杀争夺霸权的北方汉子们破天荒地第一次站上了同一条阵线，面对同一个敌人。
雷光照亮一道缥缈的影子，失去头颅的血尸往前踉跄了两步扑倒在地，直到完全失去活动能力都没能意识到袭击它的暗影刺客置身于何处。
“快快快，咱们那个失败了的铝热弹项目的副产品呢？”呆呆地看着前一分钟还稳如泰山然后就跳下炮台在尸群中掀起一片血肉旋风的伊莎贝拉，忽然像是开了什么窍似的黎曼猛拍脑门跟炮手们问道。
“导师您说镁热弹？”炼金学徒出身的炮手咧咧嘴，“那玩意儿不是说性质太不稳定所以决定日后销毁了吗？”
“仗打到这个份上统帅都亲自上阵了，还管它个屁稳定不稳定！”黎曼一个弗利茨同款的脑勺拍下去，“随机应变，随机应变知不知道！现在下雨不正是那东西起作用的场合？”
“可是容易波及到自己人啊导师，现在下面可是混战状态！”炼金学徒委屈地揉着后脑勺。
“你往远了打不就得了，高抛线高延时，目标是被拦在树强外面的敌群，弹道我亲自计算保证不会波及自己人！”黎曼急吼吼地捡起根树枝在泥土上划拉了些不知道代表什么的凌乱记号，短短半分钟功夫就得出了一条弹道计算数据。
“这个角度这个装药，照着打！”把得出来的数据甩在学徒脸上，黎曼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哦！”学徒懵逼地点点头，按照要求调整好角度和装药，然后从弹药箱的角落里抽出一箱标注着“危险物品严禁开启”的迫击炮弹填进了炮筒里。
然后就听得树墙的外面噼啪作响，炽白色的火光映照得连树墙这边都亮堂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