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我们使用的文字，但是……”老战士拿起当当正正摆在书桌上用剑麻线装订的莎草纸翻了几页，很快就陷入了纠结为难加上一点点小尴尬的情绪之中。
“你看不懂？”施耐德虽说早就作没什么指望，听到老战士的回答还是多少有些失望。
“嗯，上面的文字太晦涩了，好像还夹杂了一些外来词，让我阅读日常使用的文字勉强能行，可这本书上的措辞都十分专业，应该类似于你们外来人里的普通人去看智慧教会的专业书刊吧。”老战士无奈地解释道。
“那是看不懂，这不怪你。”想到自己曾经看过那些智慧教会的专业书籍，施耐德瞬间理解了对方的感受，就是每个单词你都大致能理解它的意思，但是连起来读就变成了天书。
之后两人又翻了几本收在书架上的手工装订书，绝大部分都是此类情况，唯一例外的一本似乎是图南部落近几年的账册，这个东西老战士作为曾经的狩猎队队长倒是能看懂，在给施耐德翻译了一遍之后他们发现图南部族在血瘟爆发之前的经济状况相当不错，至少比起靠天吃饭的帝陀拉人来说算得上丰衣足食了。
“也许是因为他们的战士比较少，大家都吃得少吧。”老战士不甘心地替帝陀拉人辩解着，在改信了智慧之神之后，现在的帝陀拉人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他们野蛮。
在书房里没能找出什么像样的情报，先遣队紧接着将这座宫殿给翻了个底朝天，除了不少价值不菲的装饰品之外，手艺粗糙但已经比其他食人族文明太多的纺织衣物、厨具、家具等等发现不一而足，施耐德还从宫殿的库房里翻出了两台原理已经十分精巧的纺织机，佣兵们都感觉这座宫殿主人的生活在文明程度上简直不像是从奥特兰提山脉里走出来的。
“帝陀拉的血巫也过得这么讲究？”施耐德随口跟老战士问道。
“比我们战士自然是要讲究一些的，但也没到这个程度，我们的血巫家里要是有这么多零碎，迁徙部落的时候会把奴隶们给累死的。”老战士摇摇头，“可能是因为图南人代代拥立血巫当酋长又是定居部落，他们的传统比较特殊吧？”
“哦？”施耐德无意义地哼了一声，佣兵的直觉告诉他那些文字记载里很可能存在什么关键情报，可惜他语言不过关呐。
先遣队把宫殿收拾干净后正巧大部队也赶过来了，相信自己直觉的施耐德立即将伊莎贝拉和随军的几个炼金术士给请到了他们发现的书房里辨认那些文字。
“这……有点意思啊！”某位对帝陀拉语钻研颇深的炼金术士显然是看懂了上面那些鬼画符的意义，“大小姐，摆在书桌上的应该是部落酋长的日记本，上面记载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翻译出来念念。”伊莎贝拉同样很感兴趣，一个出于血瘟爆发中心的灭绝部落留下的记录怎么说都有些参考价值。
“那我挑有意义的念。”炼金术士点点头，伸手把笔记翻到了很靠后的一页记载上。
“雨季第四个月第八天，几个奇怪的外来人闯进了我们的部落领地，擒拿这些闯入者的战士们汇报说他们会使用一种奇怪的力量，这些外来者身上发出的光照在战士们身上就能暂时剥夺他们被血神赐予的神力，我怀疑这些外来者就是部族中记载的流浪民族，难道几百年过去之后他们回来找我们报仇了？”
“听着怎么像是曙光神眷呢？”炼金术士富有感情的嗓音立即引起了伊莎贝拉的注意，尤其是提到会发光的外来者时。
“曙光神眷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干嘛？”施耐德也觉得记载里所谓的外来者应当就是曙光神眷，他们的力量辨识度太高了。
“雨季第四个月第十天，我对那几个外来者进行了拷问，可是双方语言不通根本没法交流，而且对方的反抗态度特别激烈，我愈发觉得他们应该就是几百年前被我们袭击的流浪民族的后裔。为了排除危险，今天我决定亲自吃掉一个外来者获取他脑中的知识，也许这样就能让我了解到外面的情况。”
“等等，曙光女神跟血神真正建立联系该不会就是这次……”听着听着伊莎贝拉猛地想起当初她跟血神建立直接联系时也是因为一个智慧信徒被帝陀拉战士给吃了，只不过这次看起来双方的立场调转了过来而已。
“雨季第四个月第十一天，那些外来者有古怪！绝对有古怪！我吃掉他们之后得知了很多东西，但比起我所知道的我收获的疑惑更多……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我甚至不敢跟其他人提起只能禁止别人食用那些外来者，我、我听到了血神之外的至高之声！”
“这酋长被曙光的力量给影响了？”炼金术士的语气声情并茂地还原出了日记主人当时混乱又惶恐的情绪，让在场之人无不感觉毛骨悚然。
“雨季第四个月……现在还是第四个月吗？我已经很多天没能正常入睡了，实在分辨不清楚时间的流逝，那段模糊不清的至高之声日夜在我耳边折磨着我，那声音的主人似乎要跟我传达什么但是我根本无法理解。我尝试着向血神祈祷寻求庇护，然而血神一如既往地不会回应除了献祭和争斗之外祈祷，也许我应该举办一场规模盛大的献祭让血神注意到我的乞求？”
“看来曙光对酋长的精神影响越来越严重了。”伊莎贝拉瞥了一眼日记本上的字迹，十分潦草仿佛是笔迹的主人忍受着莫大痛苦勉强自己写下来的。
“如果真是曙光的话，这家伙怎么感觉越来越邪性了？”施耐德伸手摸了一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怎么也没法把光芒万丈的曙光女神跟暗戳戳玩弄一个异教徒理智的手段联系到一起，这种事在传说里都是那些邪神最喜欢的伎俩啊。
“大献祭？我好像有点印象。”正这时候，一直默默站在墙角听着的老战士忽然开口道。
“你知道具体时间？”伊莎贝拉忙问。
“如果笔记里的献祭是我所想的那场，”老战士的眉头拧成了疙瘩，“那么这场献祭就发生在血瘟爆发的前一天，当时图南部族作为我们帝陀拉的从属向部族发出了邀请，我们这边随便派了几个血巫过去参加，但最后他们都没能回来。”
“继续念。”伊莎贝拉沉思片刻，跟炼金术士吩咐道。
“雨季第五个月第二天，哈哈，我终于理解了那道至高之声要对我传达的神谕，也明白了属于我的使命！原来我们在血神眼中不过是维持祂存在的食粮，每当群山之中有一个部族发展壮大，血神就会提拔其他部族去消灭那个壮大的部族，我们在血神手中如同山林里的蕨菜，几百上千年周而复始地被一遍遍收割，我们图南人曾经的辉煌与努力也是如此被抹灭的！”
“图南人确实曾经壮大过，但后来被几个部族给联合击败了，选择定居在此的是那次战争之后从战场上逃出来的残部。”感受到伊莎贝拉询问的目光，老战士给出肯定的答复。
“雨季第五个月第五天，我决定了！血神不是能够托付信仰的选择，只有改信新神才是改变图南人命运的正途，伟大的女神向我许诺了光明的前途，我将成为祂的从神永远追随在祂身边，这会赋予我庇护部族的力量让我们不再被困于这永无尽头的循环之中，我将成为新的血神！不过在采取切实行动之前我得先周密计划一番……血神不是那么轻易就会被取代的蠢货，哪怕伟大的女神已经教导我应当如何篡夺一尊神明的神座，我也要在女神向血神出手之前保持低调。”
“好吧，我想我们找到罪魁祸首了。”听着炼金术士用亢奋的语气念出这段文字，施耐德表情古怪地环视了一圈四周，“没想到我们就坐在一位篡夺神权者的书房之内，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继续听着，记录还没念完呢。”伊莎贝拉盯着已经只剩下一页纸的日记本，她的直觉告诉她真正的重点应该就在这一页上。
“雨季第五个月……该死！现在记录时间还有什么意义？！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我被骗了，一切都失控了！我的愿景，我的部族，所有我珍视的东西全都被我亲手毁掉了，我本应该成为庇护他们的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怪物！我不知道我还能维持清醒多久，只能假借其他还在竭力保持神智的血巫之口让其他部族赶快离开这里。不管日后是谁读到了这些文字，找到我，杀了我，只要我还继续存在就是对这个世界的威胁。如果我已经强大到你们无法对抗，这里我会留下一个能够杀死我的办法，就是用外来人称之为封印石的东西钉进我的心脏，这是我所知道唯一能够终结我生命的手段，这该死的神力让我连自杀都做不到了，也许这就是世界对凡人妄图染指神权给予的惩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