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她利用了。”高居于王座上的国王沉默听完了里希特的计划，语气笃定地开口说道。
“我知道，父王。”里希特的表情很坦然，“不过我不是很赞同您的措辞，比起利用，我更喜欢称之为心照不宣的默契。”
“呵，默契，你确定？”国王的笑声中带着讥讽，“既然你是这么认为的，那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吧，年轻人总是自我感觉良好，自以为坐上了棋手的位置，却意识不到自己是更大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偶尔做做棋子其实没那么坏的，父王。”里希特轻叹口气，他这位父王聪明是聪明，可惜控制欲和执念都太强了。
只要情况对王室有利，给有心人客串一把棋子又能怎么样呢？非得执着于棋手的身份结果就是处处树敌，在他父亲的“英明治理”下现在的王国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横扫南北的王国了呀。
国王摇头冷笑一声没再说什么，显然是不赞同里希特的观点，但也没有阻止他行动的意思，似乎是希望通过这次失败让他自己领悟其中的教训。
“既然父王不打算阻止，我就照我自己的意思去做了。”里希特懒得继续跟国王掰扯，多年与父王的朝夕相处让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这位顽固的父亲，便随口告罪一声离开了觐见室。
父子见面居然都得在觐见室，说起来父王这国王架子好像从他登基开始就从来没有放下来过，那顶正在变得越来越不值钱的王冠真值得他牺牲生命中的全部乐趣去维护吗？
不，也许对他来说维护那顶王冠便是生命中最大的乐趣吧，王国第一号乐子人里希特王子以己推人如此想到。
“大殿下，陛下那边？”见里希特一脸莫测走出觐见厅，密探头领小心翼翼地走上来询问。
“计划照旧，安排好了之后就公布出去吧。”里希特面无表情地回答。
“是，大殿下！”
来自北方的小道消息在暗流汹涌的王都中流转了几天，突然一则由王室正式公布的消息如同青天旱雷坐实了所有流言——北方的圣战军与曙光教廷联手消灭了盘踞在奥特兰提山脉中的邪神血神，横亘在狮鹫王国与阳光海岸之间七百年的奥特兰提山脉已经被打通，阿萨人收复祖地的梦想和为当年东进运动牺牲者复仇的执念全都在漫长的等待之后显露出了一丝曙光。
正式消息传出的那一刻王都上下满城欢腾，作为阿萨民族在大陆上最大的聚居地，收复阳光海岸经过王室长达七百年的不间断宣传已经变成了这座都市长久以来的执念。尽管达成执念的过程中有些细节经不住推敲，可对于那些消息闭塞头脑简单的普通市民来说在乎那么多干嘛呢，快乐就完事了。
而伴随着正式公告发布的还有一场盛大阅兵的提前预告，驻扎在王都的各大骑士团还有据说已经从前线回返的圣骑士团都接到了这场阅兵的参会邀请，当然说是邀请其实跟命令调动没什么区别，这时候谁敢拒绝就是不给整个阿萨民族面子。
至于还在前线奋战的圣战军诸部，倒是没人苛责他们不参与这场阅兵。人家还在前线跟异族打仗，你为了一场撑面子的阅兵就把前线将士从千里之外的穷山恶水调回来那不叫尊重那叫故意拖后腿，这么浅显的道理连三岁小孩动动脑子都想得明白。
现在压力来到了曙光教廷和圣骑士团身上，圣战军回不来是真的，圣骑士团已经回到王都也是真的，为了让在氯气袭击下折损巨大的圣骑士团尽快恢复战斗力，医疗条件优良的圣城是最合适的驻地。
“王室不是跟北方已经闹得水火不容了吗？怎么忽然之间又调转枪头来试探我们？！”司铎主教像个被抽了鞭子的陀螺般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转来转去，看得出来他心情很糟糕。
“王室跟北方闹僵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旁边稳稳坐在属于自己座位上的司法主教把嘴一撇，“王室向来狼子野心不愿意屈居于任何势力之下，如今我们在和那些异教神明的交锋中落了下风，那些豺狗般的家伙自然乐得过来啃上一口。”
“难道我们就这么干看着？！”司铎主教大怒道。
“那不然呢？”阿萨人出身的司库主教的语气中带着点无奈，“败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王室是吃定了教廷不能跟他们翻脸才大胆向我们发出试探，这时候打肿脸充胖子对两边都没有好处。收复阳光海岸对于整个阿萨民族来说意义太重大了，即便是教廷也不好从中作梗，否则我们就是民族公敌。”
“何况人家还给了我们一丝脸面，没有对外宣称圣骑士团是被智慧之神一道神迹给打回王都来的，在公众舆论里我们依然是参加了屠戮血神的诸多势力之一。如果我们不领王室这份情，司铎你信不信阅兵之后不出几天王都里面关于奥特兰提那边发生的一切就会传得满城风雨？”
“他娘的，这次太憋屈了！”司铎主教恶狠狠地一拳捶在桌子上，他横行王领几十年什么时候受过这份鸟气？连不显山不露水的王室都敢骑在教廷头上作威作福了。
“觉得憋屈就打回去，让王室知道这个王国到底是谁的地盘。”司法主教幽幽说道，“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尽量掩盖圣骑士团的损失情况，我记得护教军名下还有一支给圣骑士团当预备队的秘密部队，让他们穿上殉教骑士的盔甲作为正式骑士参加阅兵吧。”
“那会不会暴露我们的底牌？”司库主教担忧道。
“底牌就是在这种时候拿出来用的。”司法主教摇摇头，“王室不是想试探教廷的实力嘛，与其百般遮掩不如大大方方将我们的实力对王室亮出来，他们心中有了忌惮，做事就不会过分。”
“唉，也只好如此。”司库主教犹豫片刻，还是被说服了。
“我亲自去安排人手，那支秘密部队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也该亮出来晒晒太阳了。”司铎主教早就看落井下石的王室不顺眼了，有向对方示威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在台面下鬼鬼祟祟地行事那是裁决廷的风格，他堂堂司铎主教才看不上那些下九流的手段。
由于存心示威的司铎主教没有对军事调动做出任何掩饰，王室密探这次轻而易举地就探查出了护教军麾下有一支向来只有番号不见人影的部队突然出现在圣城并大规模地举行了圣骑士授勋仪式，情报中疑似受损颇为严重的圣骑士团很快便再次撑起了架子。
“教廷是在给自己撑场面还是说这支影子部队真有圣骑士的实力？”接到密探的报告，里希特慎重地询问道。
“属下更倾向于后者。”密探头领同样谨慎地回答，“纵观教廷历史，圣骑士授勋历来谨慎宁缺毋滥，教廷不太可能为了一时面子就让圣骑士团里掺入大量实力不过关的废物，那在教廷的宗教观念中是对曙光女神的亵渎。”
“也就是说教廷手里居然还有一张实力不亚于圣骑士团的底牌……”里希特的眉角不着痕迹地跳动了几下，“该说不愧是在王国立国之前就存在的老牌教会么，这底蕴真是深不可测，如果不是借着北方的事端把这张底牌给试探出来，我们也许还一无所知。”
“大殿下，那之前的计划？”密探头领只感觉一阵头疼，这些日子他已经按照教廷实力受损制定了一连串削弱教廷壮大王室的秘密行动，可现在教廷亮出底牌彰显实力，再沿用之前的计划就是自己往铁板上面踢了。
“唉，作废吧。”里希特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不过也不能让教廷觉得他们亮出一张底牌来王室就怕了，等阅兵结束之后你重新再制订一份计划。这次不要直接打击教廷的直属势力，将目标转向那些投靠了教廷的贵族叛徒们，我就不信教廷抽调出半个圣骑士团规模的精锐还能周全护住那些叛徒，勤加试探总能试出纰漏来。”
“大殿下说的是。”密探头领也觉得里希特这个备用方案很不错，王室动不了教廷还动不了那些扯着教廷大旗给自己牟利的蛀虫们吗？无论教廷如何大张旗鼓地耍威风，他们在北边搭进去大半个圣骑士团都是确凿无疑的事实，将下沉在底层的力量浮出水面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该说是里希特目光敏锐还是歪打正着呢，教廷这支被抽调出来补充圣骑士团损失的秘密部队还真就是平日里教廷拿来庇护那些投靠教廷的外围势力的影子保镖。在一场盛大又充满了明争暗斗的胜利阅兵之后，王领贵族圈子里再次掀起血雨腥风，不仅几位男爵子爵相继“全家暴毙而亡”然后财产和爵位被王室收回，就连部分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王领商人都莫名其妙地遭到暴徒绑票之后直接撕票。
“大殿下这是搂草打兔子么，怎么连我插进去的钉子也给顺手拔了？”国相府里，接到这些报告的杰拉尔德露出个“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苦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