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王领贵族的扎堆暴毙还是地方官员的集体自杀，这些放到十年前能掀起轩然大波的新闻却在危险又微妙的政治氛围下如同蜻蜓点水般没能在王国政局搅起哪怕一丝水花，平日里屁大个事情都能上升到国体国策高度的贵族们一个个变成了闷头鹌鹑，瑟缩在自己的庄园里向各自的信仰祈祷着他们的家族不要被卷入这场争斗中。
哦对了还有那十几座被灭门的绿林山寨，在确定不会有人跳出来领赏金之后本地治安官们就开开心心地把这些山贼马匪头上挂着的悬赏花红算到了自己头上，可赏金前脚刚被锁进治安官们的小金库里，后脚来自暗夜教会的邀请函就送到了这些人的床头。
负责核查官员自杀案的新手治安官很不巧也收到了这么一封信，在跟老前辈通过气之后他老老实实地按照信函上的要求来到了一家看着就不是什么正经店铺的酒馆里赴约，同时他也知道了这股能让几十名官员被自杀让十几座山寨鸡犬不留的强大势力叫什么。
暗夜教会，信仰传说中与曙光女神对立的黑暗女神的非法地下教会，其存在历史恐怕比狮鹫王国本身还要久远，单看他们能跟曙光教廷对峙七百年还没被消灭就知道这是一帮惹不起的，人家背后可是有真神撑腰。
“那个……这位教友？”约定的桌边已经坐着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男人，治安官却完全不敢轻视对方。
那男人抬起头无语地瞥了一眼治安官，眼神就好像在说谁他娘的是你教友？你宣称自己信仰黑暗的时候得到女神批准了吗？
“额，是我唐突了，先生。”治安官被吓得一缩脖子，急忙点头哈腰地向男人道歉。
“请阁下来这里是为了什么，阁下清楚吗？”男人扶着额头叹口气，总算说话了。
“不清楚，还请先生指点。”治安官茫然地摇摇头，他是真的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谁让他才当上治安官不到三个月呢？连自己负责的这座城市有什么惹不起的黑白势力他都还没来得及有个全面了解。
“阁下才赴任不久？”上下打量着治安官还带些稚嫩的脸，男人露出一丝了然。
“对，我老家不是这儿的。”治安官苦笑着点点头，“家父是海尔森子爵领的管家，您知道海尔森子爵领吧？”
“那个以养牛出名，领主因为口味独特经常从地下渠道收购十岁以下男童的子爵领。”男人轻描淡写地点头。
“额……”治安官的嘴角抽了抽，他知道现任海尔森子爵的床笫癖好独特这事儿是真的，因为他自己年轻的时候长得就很清秀，为了避免他被领主看中沦落为玩物，身为子爵府管家的父亲在他十五岁之前就没让他进过子爵府的门。
问题在于眼前这位是如何知道的？他记得海尔森子爵将这件事隐藏得很深啊，怎么在对方嘴里好像人尽皆知似的？
“海尔森子爵的购买渠道来自于邦纳家，而邦纳家也是暗夜的信徒。”似乎看出了治安官眼中的疑问，男人开口解释道。
“邦、邦纳家？！”听到这个姓氏治安官差点没被吓得直接跳起来，不管是他那个当管家的爹还是治安所里的老前辈都曾经谆谆教导过，在王领你就是公开对抗王室都别去招惹邦纳家，因为对抗王室顶多把你全家灭门，惹毛邦纳家却能让你全家生不如死。
尤其那位堪称传奇的黑暗贵公子，这位的大名连刚刚抵达这座小城赴任的治安官都略有耳闻，据说从大荒原上的马匪到白垩湾里的海盗全都尊这位心如蛇蝎的大少爷为魁首，他打个喷嚏整个王国所有的治安机构都得感冒，而这位黑暗贵公子正是邦纳家的嫡长继承人。
没想到黑暗贵公子还跟暗夜教会有牵连，怪不得起了这么个绰号，治安官无端联想到。
“放心，大公子才没那个闲工夫关照你这样的阿猫阿狗，除非你运气实在糟糕触碰到了绝对不能触碰的秘密。”见治安官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男人笑道。
“对对对，您说的都对，我算是个什么东西哪里值得大公子亲自关注？”治安官心说自己除非活腻歪了才会去跟那位行走在凡间的活阎王扯上瓜葛，光是应付眼前这个暗夜教徒他就已经战战兢兢了。
“呵，既然阁下如此通情达理，我也就不多废话了。”很满意搬出盖乌斯这张大招牌的威慑力，男人方才直入主题，“阁下如果自行调查的话不用多久也能发现，那些被阁下领了赏金的土匪和畏罪自杀的官员以前都是趴在我们暗夜教会的生意上吸血的蛆虫。过去我们懒得搭理这些虫子就随他们去了，现在教会的生意另有用处，就容不得这些虫子继续逍遥下去。”
“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对贵教会的生意睁只眼闭只眼？”治安官不愧是被一位管家父亲教出来的，知道什么叫听话听音。
“是这样没错。”男人点点头，“当然如果阁下觉得治安官的薪水不够养家，大家还可以更进一步合作。”
“这……”说实话治安官有点心动。
最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以前还算阔绰的贵族老爷们花钱都变得抠门起来，不仅那些倒霉的农奴们身上被添加了更多苛捐杂税，就连给老爷们当狗腿子的地方官员也受到了牵连。按照老前辈的说法他现在领到的薪水才是过去一切正常时治安官薪水的一半，这只能勉强糊口的底薪导致习惯了小康生活的治安官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为了在新环境安家他甚至背上了几笔小债务。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治安官不得不跟着老前辈一起贪污山贼赏金好给自己还债，然后就被一纸邀请函请来这里喝酒。
“具体要怎么合作，先生能透露一二吗？”正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光靠那点微薄的固定薪水治安官觉得自己日后的债务只会越积越多，到时候莫说成家立业光宗耀祖，堂堂治安官被放高利贷的堵在家门口泼猪血他还有什么脸面在街面上混？
“合作的方法有很多，那取决于阁下觉得自己值什么价码。”男人没有正面回答，言下之意却已经表露无遗。
简单点说就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他若是怕惹事只偷偷摸摸行些职务之便，暗夜教会给他的好处想来不会太多，若是壮着胆子把手伸长些，暗夜教会的报酬就将极为丰厚。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我觉得我还挺值钱呢？”治安官纠结半晌，咬咬牙硬着头皮问道。
“那么除了钱之外我们还会帮阁下爬上更高的位置。”男人那边似乎对治安官的赌性见怪不怪，“除了被我们清理掉的那支山贼，这座城市周边还有四个土匪山寨、两拨飞贼团伙、六个钱没少拿却很不听话的官员、一个已经成功混入男爵府邸超过十年的帝国探子，如果阁下能把这些祸害都给抓出来，您觉得男爵大人会不会高看您一眼？”
“这、这样吗？”治安官听得冷汗都下来了，他那位当管家的爹上下打点把他安排来这个男爵领当治安官就是因为这里局势足够安定，鬼知道区区一座小城里还有如此多的牛鬼蛇神啊！
而且治安官十分怀疑对方是在威胁自己，如果他免费打听了这么多情报还不肯入伙的话，自己八成也会变成那“六个钱没少拿却很不听话的官员”之一，然后被其他果断入伙的同僚比如那位很会看风向的老前辈给收拾掉。
“阁下考虑得怎么样了？我时间有限，最近还挺忙的。”男人瞥一眼汗如雨下的治安官，不咸不淡地催促道。
忙着帮别人“自杀”是吧？想想之前那个后心插着弩箭的吊死鬼，治安官感觉自己的肝脏都在因为恐惧而颤抖。
“教会希望让我做什么，您尽管说！”强烈的求生欲让治安官根本顾不得什么律法与正义了，人活着才能执行正义，死了那就是被执行正义的对象，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嗯，阁下果然是个聪明人。”男人笑眯眯地伸手拍拍治安官的肩膀，“现在暂时还没有什么需要关注的，等时机到了我们自会联络阁下。”
“好，我随时待命！”治安官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信誓旦旦地向男人保证，然后目送对方离开酒馆。
“酒保，给我上一大杯麦酒！”直到男人的身影彻底从酒馆里消失，治安官消失的勇气这才慢慢重新注入身体，擦去额头的冷汗他只觉得口干舌燥。
“这杯我请了。”还没等酒保答应，忽然一个银镑从治安官身后弹落在吧台，发出清脆诱人的响声。
“前辈？！”治安官错愕地回过头，只见那位跟他搭伙办案的老前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正用饶有兴味的眼神看向他。
“你小子是个识时务的。”老前辈朝他露出个带些欣赏意味的阴森笑容，“本来还想着如果你没那个胆量就把你第一个处理掉当成投名状讨好新老板，现在看来以后咱俩就是同伙咯。”
治安官呆呆地盯着眼前的老前辈，只觉得人心好复杂，真想回老家。
